【历史小说】情遇今生（23）

【历史小说】情遇今生（23）

                              素心

                  图文/原创 : 莲小湲

风有风情、月有月影、花有花语、山有山魂。

每个人都在他自己的轨道上行进着，或急或迟，有的可能偶尔驻足欣赏一下途中的风光，但从未停止不前。

租的车子到了，秦俊豪帮她们把东西装上车，他骑着马送她们出城。

他们走出康定巷，沿着永安渠往南走，拐上朱雀大街，出了明德门，来到长安城外。

初冬季节，四处萧条，飕飕的小西北风透着寒意。走了大约快半个时辰，一片池塘出现在眼前，冷风中一枝枝残荷、枯叶，没有暗香，却寄托着人生之惑和别离的凄凉。

残荷之美，是悲壮情，是孤傲魂，还是愤世纠结？或者说都不是。

是残荷，那一抹清雅之魂在静感雨雪之后，怀有切切的牵挂，牵挂那摇曳的残叶和枯萎的枝梗上的莲蓬，在瑟瑟的青塘中，淡淡淘尽了季节赋予她的绚烂色彩，淘尽了人生多少罹难离别，和对生命的眷恋，同时也对新生命的渴望。

萧肃，孤寂的古雅之美，有几个人懂得、喜爱，这凋零的残荷，那种摄入魂魄的凄美？

枯荷以自己的生命意象诠释着生命不息，永续盎然的禅意。

“这里别有一番味道。”秦俊豪忍不住说道，“另一种美！”

“嗯，意境很美，随时欢迎秦兄光临。”

再往前走，山坡下一处独居，门左边金色醒目的“芙蓉渡”三个字便出现在眼前，右边另一块牌子写着“茶音坊”。

房子有两进院落，分正房和东西两厢，青莲把后院东厢留给自己住，西厢给灵子和奶娘，正厅用心地布置了一番。硕大的屏风隔出了另一个空间，屏风是素色的。

自魏晋以后，很多人喜欢素屏风，在木质骨架上用素锦或素纱裱糊，没有半点修饰。青莲性情喜素淡，自然会选择这样子的屏风。

屏风后，一张漆木矮几上摆着青莲的“九霄环佩”，据说它是开元年间四川制琴世家雷氏第一代人，雷威所作。共制作了两把，一把玄宗儿子授礼大典上所用；一把被青莲的父王买去，后来作为生日礼物给了青莲。她的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是顶顶的“仙品”。

“九霄环佩”左边摆着镂空铜香笼，墙上挂着两幅墨荷，一幅是老家时画的，上面有武璟元的题诗，另一幅是前两天画的，画面极其简练，没有叶，没有花，一枝幽幽饱满的莲回望着，颗颗莲子透着幽光，一抹淡淡的粉色之左上角倾泻而下，似莲花的光辉，似希望，题名为《望》。

右边墙上挂着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的一部分，不知是谁的摹本，也许是青莲自己。

可她为什么取了这一部分？空灵的意境，洛川之神宓妃，驾六龙御辇乘云而去。画面刻画精细，用色大胆，高挽的云髻，因风而起的衣带，展现洛神若往是还的矛盾心态。那悠悠的眼神里含着几丝无奈、几丝哀怨、几许惆怅、几许眷恋。

画下长案上摆放着一只邢窑白色细颈瓶，里面插了几支高矮不等的莲蓬，一柄荷叶搭在瓶身上，橙色中透着点点绿意。旁边一个乌亮的“谛听”，威风凛凛，栩栩生辉。据说“谛听”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具有保护主人，驱邪辟恶明辨是非之神威。

屏风外，左右两侧对摆六组具列（摆放茶器），具列边上支一交床，上面安放着白色瓷鍑，一只小风炉，茶几上各有一套越窑白瓷茶具、筥、火策、夹、水方、瓢、茶巾……一应俱全。虽然没有像她父王遗留给她装在都篮里那套茶道二十四器那般齐全，这里的简单喝个茶是都有了。七八个灯芯草编的蒲团摆放在墙边一个木架子上。

青莲选用灯心草蒲团是用了心思的。扁鹊《千金药里》中记载：灯心草，清心降火；利尿通淋；抚躁安神；止血通气清肺消肿。她所想的是，任何一个细节都要有益于访者。

秦俊豪看了屋里院外的一切明白了八九分，他心里只能哀叹，这样一个弱女子，要承担这份不泯的情愫，太沉重。

世人不都是这样嘛！谁又能解谁的烦忧？他与青莲相处了这段时间，知道了她身世的坎坷，无父母，无兄弟姐妹帮衬，很可怜。所以，秦俊豪更加爱惜她。便问道：“一定要这么做吗？”

“就让我以自己的方式和能力解决自己的生活吧！”青莲笑着说，“秦兄放心，我只是开个茶音坊，品茶弹琴。”她知道秦俊豪会想很多，自己一个女子，打开门，请进客，来的是什么客，就不由得自己说了算，这些也不能不让秦俊豪多想。但她心里有定数，不只是她是湘南王的女儿会洁身自好，更主要的是她不是个会随便接纳他人的人，她会保护好自己。

秦俊豪不放心，便对青莲说，“既然你决定了，我不再拦阻你，拦阻也没用。我把李贵留在这里，他身手不错，在这里也有个照应，请不要推辞，这样我才会放心一些。”秦俊豪说的诚恳坚决，不容青莲拒绝。他喊李贵进来，“李贵，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照顾着青莲姑娘她们，有什么事情，跑个腿，出个力什么的。”

李贵当然愿意，但他也不放心秦俊豪，他戎马人生又马上要到淮西讨贼，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怎么行，“公子，那您出门在外也要有个跟随办差的才行呀！不然可不妥。”

“没事，以后让黄庚跟着我就行啦！”秦俊豪说。

“黄庚他还太小。”

“怎么？你不也是从那么大开始跟着我的嘛！没事，锻炼锻炼会跟你一样出色！别担心，就这么定了。”秦俊豪拍拍李贵的肩。

青莲只好点头允诺，她知道拒绝也没用，秦俊豪也根本不给她拒绝的理由，“谢谢秦兄！以后就麻烦李贵兄弟了。”

是的，有个壮小伙子在这里，有访客来自然是方便了很多，不然，她们几个女流还真是有些惶恐不安的。

再说，如果不同意让李贵留下，秦俊豪就不会放心，出征沙场，心里老惦记这里也不是个事，不能让他再为自己分心啦！

说来也巧，芙蓉渡的第一位客人竟是白居易。

那天，他心里郁闷，元稹因豪爽的性格，难如众人苟且暗流，终不为小人们所容，被贬离京，去做通州刺史，已走了多日，在京的几个好兄弟，一个个都离去。

武璟元还是没有音信，薛涛也离开长安回了四川，隐居了山野，现在自己也不得志。他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走，出了明德门也没觉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走一走，散散心。

就这样走着走着，来到了芙蓉渡。

这个地方的景致，灵动宜人让他心情疏阔了很多，以前怎么没发现城外还有这么美的一处地方。他见到了青莲很惊讶，通身流露出不是凡人的仙气，看到墙上武璟元的题诗画，更是惊讶，原来她就是武璟元说的青莲。

见到那架素屏，更让他喜出望外，便当即写了首《素屏谣》抒发他对素屏的青睐和傲然的心情。

“素屏素屏，胡为乎不文不饰，不丹不青？

……

夜如明月入我室，晓如白云围我床。我心久养浩然气，

……

青莲的美，不能只形容她的容貌，那种清淡，气质和雅致是他所见到的女子中之上乘。薛涛就是个很不多见的女子，而青莲在她之上，她骨子里的那种优雅与高贵，薛涛是不具备的，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皇族多少代沉淀出来的吧！可是，也不是所有的皇族都有她那种素雅通透灵性的韵致。

他慢品着茶，读着琴音，同时也是在品读青莲。他把自己与武璟元相见，相识，结拜细说与青莲。他为武璟元能遇到这样一位神仙眷侣而欢喜，为他不懂得珍惜，而惋惜气恼。

他想帮青莲，可是没多久，他也接到皇上的诏书，调离出京。他本想在自己离京之前帮青莲找到武璟元，这样心里才放心，可他身不由己，皇上已在催他出发，他不能留在长安太久，那他唯一能做的事儿，是带那些才子们来这里。

他对他们说：“明德门外有个芙蓉渡，绝对是喜悦或寂寞时的好去处，去了绝不后悔！”

青莲从灵魂深处辐射出来的气韵，是干干净净的，眼神清澈的可以透视到心底。见到她的人，心便也干干净净，让人不得有半点龌蹉淫邪之念。

白居易启程前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有时带两三好友，坐一坐、喝喝茶、谈谈音律、说说诗歌，不知不觉五六天就过去了。

今天，他来向青莲道别，“我明天就要启程到江州了，你自己在长安要多多保重！”

青莲也早已把他当成兄长，从他那里感受到久违的，她王府里兄长的那种关爱，让她的心很暖很暖。

临出门时，白居易又说：“我的同僚见到一个人像是武贤弟，说他的状态糟糕透了。”他没敢告诉青莲武璟元已沦落成乞丐，他怕她承受不了这一打击。

光阴是不讲情面的，教训也是不讲情面的，谁犯的错谁就要承担后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