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按阴历算,是弟弟走了整三年的日子。
几天前,父亲就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现在阿克苏还没有解除封闭,他也就没办法按约定来乌鲁木齐看弟弟了,而乌鲁木齐解除封闭更不知道什么时间,让我就不要急于一时了。
父亲说,三儿能理解的。
三儿,是我们家里人对弟弟的昵称,没什么讲究,就因为他在一家三兄弟中,排行第三。他走之前,我们这样叫了他四十四年,如果他还在,今年四十七岁的他,还是会被我们称作三儿。
一切关于伤痛的往事,不愿意再提。1095天,足够把一切控制不住的崩溃,慢慢的沉放在心底,成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伤口。
一家人和弟弟有多亲?始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和弟弟相差三岁,从我们各自离家上学算起,我们回去看父母的时间就开始以年来计算了,尤其是工作以后,各在各的城市,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再回去,就成了两三年一次的事。而父母千里迢迢的来看我们,次数也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反而是我和弟弟,因为所在城市只相隔几十公里,成了最常见到的家人。有十几年了吧,每年总有一些见面的机会,而过年过节,两家人基本都会在一起。他也从没有喊过我的妻子为嫂子,只因为在我们未结婚前,一个人在乌鲁木齐的妻子和刚到乌鲁木齐上学的弟弟,就成了互相依靠的家人,姐这个在他来说更亲的称呼就一直叫到了他走。
有人说,独生子女之前的中国家庭大抵如此,虽然没有朝夕相处情感洋溢,甚至看着感觉很内敛很平凡,但血脉里的那种惦记和牵挂比什么都强烈。
我相信。
弟弟走了三年,大哥的神经衰弱到了整晚整晚睡不着的程度。
父亲极爱写诗,古体诗文虽然被我们看来水平有限,但几十年乐此不疲。可弟弟走了之后,父亲只在送别时写了最后一首后,就从此封笔。
母亲从没有明显的表示出什么,可慢慢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了,每次回去看她,如果不说话,她可以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个小时甚至一天。
我们都不会刻意说起弟弟,就假装他还在,只是因为工作忙,因为出差,因为外派挂职,而没有时间回来。
我们都可以,但父亲不行。三年了,他还是在努力控制着给他的孙子弟弟的孩子打电话时,尽量不流泪。他还是会在我回家两个人面对时,叹息弟弟走的太早,说怎么都应该在五十以后啊。
没法接话。只要父母都在,兄弟都在,即便弟弟能再坚持十年二十年再走,结果还是会一样。
有时间时,就会去看看弟弟,陪他坐一会。父母知道后,曾专门说过我,人走了,就不要去得太频繁,对我不一定好。我说,我只当他搬了新家,趁着能看,就多看几次,以后谁知道啊。父母就不再说话,只是从此节假日前打电话时都会停顿一下,我就告诉他们,我刚去代你们看过三儿了,挺好的。我知道其实他们在等这句话。
大哥也一样,本身是极不喜欢出差的人,这三年,有机会了,哪怕就是只呆一天,也会主动争取到乌鲁木齐来,来了不为别的,就是挤出几个小时,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弟弟。
亲人之间,离去的伤痛,也许基本如此。生活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只有自己,知道心里缺失了一块,不再圆满。
今年五月,母亲手术,回了阿克苏陪护。堂哥说,再不愿意,现在也必须要有所准备了。想起两位老人的年纪和状态,想起弟弟,就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想最后那一步。而这,是父母是我和大哥,都从内心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把想法单独和父亲说,父亲很沉默。
我说,要不先买一块,就和三儿在一起吧。
父亲想想说,那还真是不错的地方,到时候在一起,就都能安心了。
母亲听说后,就一个字,买。
很快,联系好了,图片也发了一些过来。父亲很认真的看,一次次问我,离三儿有多远?
我说不远,应该一扭头都能看见。
父亲不放心,一再叮嘱我,让我回乌鲁木齐时好好看看。
回了乌鲁木齐,第一时间去看弟弟,和父母百年之后的家。阳光很好,天很蓝,两处就隔了一条步道,几十米的距离,确实扭头就能看见,走几步就能到达。
电话里给父亲详细的描述一番,然后告诉他说,这个消息已经给三儿说过了,他应该很高兴。父亲说,很好,最大的一件事算是在心里落定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也有了莫名的踏实感。也许若干年后,就算没有人再想起来看他们,但他们在一起了,也不会孤单。
三年了,很多事情就应该平静了。为了这个平静,早在一年前,父母就已经筹划了这一天要来看看他们的幺儿。可惜,一个疫情,打乱了所有的安排。
我知道父亲应该很遗憾。在他心里,如果这一次能来,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对儿子的探望了。再往后,也许就没了机会。
所以父亲说,三儿应该能理解。
互相之间,都会的。
有些再见,是再也不见,有些再见,一定是饱含着情感,什么都阻止不了相见。
三儿,三年了,照样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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