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
—《霍乱时期的爱情》节选
(整理/亦浓)
《霍乱时期的爱情》1.
去望弥撒前,费尔明娜·达萨纯粹出于习惯,闻了闻丈夫前一天下午穿过的衣服,立时感到一阵错乱,就仿佛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医生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
每件衣物上都带有一种,都带有一种他们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气味儿,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既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味,而是人身上的味道,她什么也没有说,之后也并不是每天都能闻到这股味道,但从此她闻丈夫的衣服,已不是为了判断该不该洗,而是出于一种侵蚀着她五脏六腑的无法忍受的焦虑。
费尔明娜·达萨不知该把这种味道还原到丈夫规律生活中的哪一个环节,不可能是上午上完课到午饭之间的这段时间,因为她猜想任何一个理智健全的女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匆忙做爱,更不会是和来访的客人,她们得打扫屋子,整理床铺,上市场买东西,准备午饭,何况还有可能会赶上这样的倒霉事儿,某个孩子由于被石头打破了脑袋,提前从学校回家,竟一头撞上母亲,11点钟赤身裸体的躺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更糟糕的是,还有一位医生趴在她身上。
再者她知道,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只在晚上做爱,最好是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最迟也得是在早餐之前,伴随着第一群鸟儿咕咕的叫声,据他自己说,过了这个时间脱衣服和穿衣服所费的功夫,可比享受到的片刻欢愉还要长,所以衣服沾染上气味只可能发生在某次出诊前。
她被一股无法控制的劲风所驱使,这风比她与生俱来的高傲,甚至比她的尊严都更强烈,一种叫人心碎的折磨。
2.
星期六,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提前十分钟前来赴约,林奇小姐尚未穿好衣服准备迎接他,自从在巴黎参加某场口试以来,他再没有如此紧张过。
林奇小姐躺在麻布床上,穿着一件柔软的丝绸衬衣,美到了极致。她浑身上下都丰满而结实:美人鱼般的大腿,仿佛经文火炙烤的皮肤,惊艳的乳房,以及一口洁白完美的牙齿,整个身体都散发出健康的气息。也就是费尔明娜·达萨在丈夫衣服上嗅到了那种气味。林琪小姐去看门诊是因为一点小毛病,她诙谐地称之为“弯弯曲曲的腹痛”,可乌尔比诺医生认为这是非同小可的症状,因而他触摸了她各个内脏器官所在的位置,与其说是认真仔细,不如说是别有用心。
这样做时他竟然渐渐忘了自己的医术,惊讶的发现这个天生尤物的内脏与她的外表一样美丽,他完全沉浸在愉悦的抚摸中,已不再是加勒比沿岸最优秀的医生,而成了上帝创造的一个被本能折磨得神志混乱的可怜男人。
“我一刻也无法停止想您。”,他说。
他坦白时声音颤抖得实在让人怜悯,但她用一阵照亮了整个屋子的笑声,让他从一切罪责中得以赦免,“我在医院见到您时就看出来了,大夫,”她说,“我是黑人,但不是愚人。”
一切进展的并不容易,林奇小姐注重自己的清誉,她首先要安全,然后要爱情,必须按照这个顺序来,而且她认为自己完全配得上这些。
她给乌尔比诺医生引诱她的机会,但不让他踏足自己的卧室,即便家中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行,她至多允许他重复抚摸和听诊的仪式,以此对伦理道德进行肆意的践踏,但不能脱掉她的衣服。
而他呢,一旦上钩便无法松开肉欲的诱饵,几乎每天都去纠缠。
由于种种现实原因,他要维持和林奇小姐的这种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他太软弱,无法及时自拔,以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世界对他来说变成了一座地狱,因为最初的疯狂刚一得到满足,两人就都意识到了危险,乌尔比诺医生永远也无法下定决心去面对丑闻。
在狂热的胡言乱语中,他什么都可以许诺,但过后所有的事情又都搁置再说了。另一方面,随着想跟她在一起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因此他们的会面一次比一次仓促,一次比一次艰难,他无法去思考别的事情,每天都迫不及待的等着下午来临,忘记了其他责任,忘记了除她以外的一切。
在等他的日子里,她会事先做好准备,穿一条宽大的裙子—一条带荷叶边的精美牙买加裙,荷叶边上还印着红色的花朵—里面不穿内衣什么都不穿,因为她相信形式便捷能帮助他克服恐惧心理,可她为使他幸福所做的一切,却被他白白的浪费了。
他气喘吁吁的跟着她走向卧室,大汗淋漓,一进屋就惊天动地的,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丢在地上,手杖,医药箱以及巴拿马草帽,然后便惊慌失措地做起爱来,裤子只褪到膝盖处,而为了避免麻烦,连外衣的扣子都没有解,怀表链放到了背心儿里,鞋也还穿着,什么都穿着,心里时刻惦记的不是如何进行,而是尽早离开。
她才刚刚进入孤独的隧道,便落得个被迫节食禁欲的境地,因为他已经开始重新系上扣子,一幅精疲力竭的样子,就好像刚刚在生死线上做了一场绝世之爱,而其实他不过是完成了爱情中生理的那部分仪式罢了,但他很会把握节奏,刚好是一次常规治疗中静脉注射的时间。
然后他便回家去,为自己的软弱羞愧万分,恨不得死去,他诅咒自己缺乏勇气,不敢请求费尔明娜达萨脱下她的裤子,把他的屁股放到炭火上去灼烧。
他没吃完饭,念祈祷也心不在焉,上床后装作继续在读午休时读的书,而此时他的妻子仍在房子里,忙来忙去,要在睡觉前把一切料理妥当。
他看着书渐渐瞌睡起来,然后就一点点陷入林奇小姐那无法回避的湿热丛林,沉溺于她躺卧的那片林中空地的蒸汽,堕入他的死亡之床。
此时他什么也无法想,只想着明天下午5点差五分时,她将在床上等他,那条疯狂的牙买加裙子下面一丝不挂,只露出她深色树丛中的那片高地:地狱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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