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请投币。”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大刘松了松领带,取下眼镜,迫不及待地坐上机械椅。他在裤兜里艰难地摸索了一阵,终于用大拇指和食指夹出一枚金色的硬币。小心翼翼的投进去以后,大刘看着头上方慢慢下降的碗状仪器,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在快乐肥宅水都给不了都市年轻人快乐的年代,若必须找个快乐源泉,那就非“时间停滞机”莫属了。
当然这不是大刘独享的。
放眼望去,大街上遍布像电话亭一样的红色金属亭,在日常生活中,人们都称呼它们为“时间亭”。
“停滞你的时间,让你摆脱焦虑,摆脱欲望,摆脱世界,进入虚无……”
虽这时代物价极高,“时间亭”却实惠得让人落泪。注册完限免一次,之后一分钟两块钱,无效退款——这是时间亭的slogan,也是开发商信誓旦旦的承诺。
时间真能停滞吗?
大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清楚一进入那小小空间、带上设备,就能与整个世界隔绝,没有工作压力,没有房贷累累,没有孩子的学费……什么都没有,只留下真正的快乐。
只是每天限量十分钟、VIP会员最高一个小时。大家都甘之如饴,视若珍宝。
大刘不再年轻了,再过两个月就37岁了。刚开始他还对年轻人热衷这古怪机器嗤之以鼻,后来身边越来越多的同龄人都去尝试,且反馈都挺好,他便一天天地蠢蠢欲动——这个玩意真能让人感到快乐吗?
直到有一天,他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家,看到扔得到处都是的脏衣服和趴在沙发上敷面膜看剧的老婆,他终于下定决心去试一次。
他需要快乐。
那一次确实很快乐。
从那之后,每天加完班,大刘都会瞒着老婆去时间亭里放松一会儿,哪怕只是脱离这个世界几分钟,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会得到一种神奇的动力,焕然新生。在这几分钟里,他不必担心是否错过了赚钱的机会,他的时间是停止的。等到走出时间亭,他又重新进行对生命的掌控。
要不是强制规定每人每天限量,他真想……真想……
啊,时间要是能一直停着该多好。
大刘打了个寒颤,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胆战心惊。已经入秋了,夜晚的气温不太适合在路上逗留。街边的时间亭亮着姜黄色的光,里面坐着形色各异的面孔,闭着眼,仿佛在做同一个梦。
二、
小凡是个大学毕业生,今天刚过了试用期。同事A极力邀请她和同事B一起体验“时间停滞机”。她一向不太会拒绝别人,嘴上虽答应着,心里着实有些抵触。
时间停滞?怎么可能?这恐怕又是什么公司的营销手段吧。
“诶你们先去,我做完表格就来~呀,待会一起去聚餐哦,今天市场部的小帅哥也会来!”
要走的时候,同事A突然这样说了一句,她便答应了一声,与同事B一起下楼了。
“切,帅哥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嘀嘀咕咕的下楼,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的时间亭。
“我用过一次了,我先进去?”同事B笑嘻嘻地取下包,“你在外边等我哦。”
小凡看着她走进亭子,端端正正的坐好。投进一个金色的硬币后,头顶缓缓降下一个碗状仪器,牢牢罩在她头上。
之后就没有什么动作了。她看见同事B闭着眼睛,脸上一幅满足的神情。
十分钟之后,仪器缓缓上升,同事B睁开眼睛,微笑着走出来。
“感觉怎么样?我看你进去后怎么还把手机关机了?”
“嗯,亭子里规定手机必须关机。很好啊,我感觉轻松多了。”
“那今天咱们先去聚餐吧……我下次体验,都7点半了,再不去要迟到了。”
“啊?聚餐?”同事B露出疑惑的神情,“什么聚餐?”
“公司聚餐啊……”
小凡惊讶的看着她,“刚刚下楼的时候小A还说有市场部的小帅哥……”
同事B偏着头想了好一会,最后无奈的摇摇头:“真的没有印象啊……可能我没听见通知吧,不管了,咱们现在快去吧!”
小凡挤出笑容,挽着她去搭公交了。
时间停滞机……真的是停滞了时间吗?
三、
小凡决定亲自试一试。
第二天,第三天……
她试了许多次。每一次碰触到那个碗状仪器后,她感受到有一股轻微的电流刺激着大脑,而后身体发麻,进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安静的世界……渐渐地,她也沉迷于这种静谧,感受着身体和大脑的彻底放空,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忽然,一阵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诡异的安静,强行穿透了小凡的大脑,把她揪了出来。她猛地睁开眼,大脑昏昏沉沉,痛得厉害。她突然意识到包里的手机忘了关机。
糟了!她慌张按下停止键,冰冷的女声响起,伴随着一串刺耳的警报声:
“出现故障,程序无法运行,请立刻处理!出现故障,程序无法运行,请立刻处理!”
小凡惊慌不已,她好像弄坏了仪器。手足无措的呆坐在亭子里,不久就有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朝这边奔来。
“您好,请问是您是否携带了手机?”
“对……我忘记关机了……好像损坏了设备……”她快要哭出来了。
“啊,不用担心,这是由于设备出了问题,并没有检测出手机信号。我们会负责维修,但是需要您和我们去维修点记录一下事故报告。”
“好。”
维修点就在相隔一条街的一隅,是个大概有时间亭三倍大的亭子。亭中坐着一个穿白色制服的男子,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
“请坐,我们需要您配合回答一些问题方便我们进行维修。”
“好的。”
“请问您还记得您是什么进入时间停滞机的吗?”
“好像是…8点20还是8点半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小凡刚开始回想,大脑突然就一阵刺痛,仿佛电流击过。
“您使用了多久?”
“我设定的10分钟,但手机忘记关机了,中途有电话打进来,我就停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需要赔偿的话——”
“是仪器给出故障了,不用您赔偿,不过还需要您配合进行一次测试,我们需要排除其他故障。”男人打断小凡,拿起一个奇怪的设备,镜片在金属的光泽下反射出一丝冷光。
“麻烦您再试一次,我们将同步进行检测。”
小凡接过设备,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她也只能选择配合。
男人看了一眼时间,9点20分,他把时间设定成1个小时,按下了启动键。
四、
“李总,XX区这边今天有一起故障,已经解决了。”
“确认?后期要跟进记录。”
“记忆已消除,并植入云芯片,实时同步对方记忆……”
“有异常要马上处理。”
“您放心,我们会办好的。”
“你的时间,非常值钱。”满大街都在放着时间停滞机的新广告,红色的大字充斥着各个角落。小凡看着鲜艳的电子屏,却再难提起兴致。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有一丝恐惧。
时间当然值钱,可是人们为什么想停滞时间?
有什么是不值钱的吗?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电流击中般的刺痛,她浑身发冷,一阵抖动。
越来越多的人拉开了时间亭的玻璃门。他们都带着满足的微笑走出来。
不远处,两个制服男人正默默注视着她。
五、
“王总,我这招厉害吧?!哈哈,你看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自己被偷走了时间,我们可以拿这些时间卖多少钱啊!什么,失去记忆?哎呀无所谓,那些鼠辈的记忆值几个钱……”
十几年后,人们发现自己衰老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时,一种包装精美的“时间胶囊”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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