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1）

铁匠之地

天空开始亮起来了，金色的调子开始从东方晕染开来，慢慢蔓延过来的是半年未见的生机，在之前半年的夜晚里，极北之地“飞里”陷入的死寂开始被慢慢驱散，大雪与阳光交织着飞舞在连灰尘都没有的空气里，日神铁匠赶走了月神农夫。而地面上被冻结成冰块，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的各种死去的树木或者说森林以及高大野兽的尸体是农夫曾来过的证据，带走了地面上的所有生命，除了在深处的种子以及在更深处的……人类或者野兽。

深处，种子们已经感受到了铁匠的降临，铁匠打铁时流出的钢水和废渣溶成了太阳，而太阳带来光和热，这是“飞里”所有生物所相信的。在太阳刚刚出现的一个星期“飞里”所有的生物都会感受到它的存在，农夫只能收割走那些在地表上的生物，而铁匠的光芒却能直接通达到所有的角落。但这段日子还不是人类和野兽所苏醒的时机。

一年里，铁匠的光芒在这个时候最为炙热，覆盖了整个飞里的冰块在这个时节大面积地融化，狠狠砸落在地上发出轰然的巨响，比冰块掉落还要更加常见的是雪崩。这个时候的雪崩可能是这个大陆上最绮丽的景色，覆盖飞里的整片冰原都不再稳定，原本它们应该是结实的一块，现在它们变成了一个巨大地，缓缓旋转着的漩涡，倘若置身其中，会看到一座又一座十几层楼高的冰川不断地往下跌落如绝望之人陷入沼泽，又会有冰块上升转瞬之间形成新的冰山，随后又如同大海里的浪潮一样跌落在地面上，发出凄厉又宏大的巨响。这个巨大的漩涡会形成数万个小的漩涡，每一个都有一座城池那么大，它们在短短几天内互相碰撞，挤压，撕扯。最后会和这个巨大的漩涡一起停歇，这个时候那些冰块已经很小了，只有三层的楼房那么大，它们会随着隐溪一起流下去——数以千万计的大冰块和巨大的洪水。

隐溪无处不在，很多地方都会有它干涸的河床，河床旁边聚集着部落与王国，隐溪会在这些王国中随机地显现——在铁匠降临的前一个月，倒霉的王国里干涸的河床会通水。下游的小王国或者是部落们会早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些冰块，要么用结实的水闸拦下冰与水的洪流，要么被那些冰块或者是河水把整个城池淹没，而城市里的人则被冰块埋葬。

这就是飞里，这个世界上最极端气候的所在。而就是这么一个飞里，却孕育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文明。这个古老王国的名字和北方的名字一样，也叫“飞里”他们穴居在地面一下深达千米的位置。那里他们挖空了半个飞里的地底，建起难以想象的城池对抗农夫的收割，每当下半年的冬日来临，他们就躲到地底，期待着光芒的到来，头顶上是用最结实的石头所铸造的一个大天花板，天花板上面挂着用透明材质包裹着的钢水。这样的钢水灯随处可见，天花板上挂着的大的就已经是数以万计，而地面上的照明的，大多也是这样的灯光，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昏黄色的的却不阴暗的光明里。如同黄昏之下的古城。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铸造拥有魔法甚至生命的武器，因为他们每一个人倒要帮助建筑城池，否则迎接他们的首先就是天花板的轰然坍塌。虽然号称铁匠，但是钢水或者是铁水只是加热的材料。这里的人会使用繁衍到了极致的奇特魔法，轻易就能点燃钢铁，用它作为燃料来锻造那些用这样的高温才能锻造的材料。在外界千金难求的材料“脊石”在地底可以随意找到，现在可能不行了，因为所有的“脊石”都用来坚固头顶上的天花板或者说是穹顶。而其他的锻造材料只能在头顶上的地面找到。

还有七天，重深就要和他们一起离开地底了。在接下来的七天里，隔着数千米的土层都能够感受到的冰川风暴会渐渐停歇。“飞里”会迎来它的夏天。而这个时候，下方的王国会前来这里贸易与交换。飞里的年轻人则会在这半年六个月的第一个月里，举行他们的成人礼。

重深缓步走向那道明亮的甬道，这条道路的亮度之高，说是耀眼也绝不为过，地面用透明的材质铸就，再下方是涌动着的岩浆，这里是这个王国最底的位置，最靠近地底岩浆的一层本该最为炎热，但是这里却带着只有地面上才会存在的寒意，可能是因为那些透明材质隔热效果极好的原因。这让得重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甬道的尽头，一位看上去二十来岁，与重深年龄相仿的男人站在那里。重深一眼看去，那男子身着一件淡蓝衣衫，手上戴着一根银色的铁链，握着长剑的右手修长匀称。淡黑色的眼睛通透如琥珀，身上偶尔有光芒闪过，但是转瞬即逝。仅仅是站在这里，在飞里，这个男人气质少有地温润如玉。让人惋惜的是，这么一个美男子，衣服左边的袖管里却是空空如也的。待得重深想要打个招呼时，那男人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一声轻笑“再过几日，就要到去透气的日子了，你可要好好努力。”重深却只是往地上一坐，懒洋洋地“每次见你，你都要和我打几句官腔，只有这时候倒像是个国王了。往日里找你要点好处，不管是个啥，总是说没有，倒也罢了，这次倒好，把最容易死人的活计丢我了。”

那男人只是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确实是飞里的国王或者首领。因为他是“无名无姓之人”。领导者不应该拥有自己的姓名。这是飞里的人所共同认可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