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火车头酒肆

文/霜生花

距离象牙黄甲板一丈之远处，立有一扇门。那是一扇平开柚木门。大门的右侧悬挂着一张丹红牌匾，上面刻有五个金漆楷体大字“火车头酒肆”。

还没等小天摇动门上的环形古铜把手，“吱呀”一声，木门漏出了一道小缝。一束亮光从里面射出来。可是，木门很快又恢复了紧闭状态，像一株娇嫩欲滴的含羞草。那一刹那，循着光从外往里望去，小天隐约可见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躲在门缝里。

又过了两分钟，木门才被猛地推开了。登时，映入小天眼帘的，竟然是一只乳白色的鸭子。她的额头处绑着一只樱花粉蝴蝶结，腰间系上一条胭脂红蕾丝边围裙。她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笑脸。很快，她的身子往后退了退，像是在给谁让路。

下一秒，一只头大、身体肥圆、尾巴尖尖的鸭子迎上前来。他的眼睛像两颗葡萄籽，眨巴眨巴的。他的脸上陡然弯出一抹弧度，长长的鹅黄喙一张一合：“欢迎你，小天同学！”

小天霎时目瞪口呆，吓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不是......你......你居然会说话！鸭子居然会说话？”

小天勉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只觉得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快请进，我最尊敬的客人。”那只鸭子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手势持续了好几秒。毫无疑问，他在等待小天的回应。

整个酒肆是一个长条形的格局。宽度与绿皮火车相差无几。只不过，墙体的四周都被刷上了天晴色。火车的东西两侧各摆放着一排桌椅。黄澄澄的橡木桌，还有隔着橡木桌相对而坐的两张胭脂红长皮椅。

车体两侧镶嵌着长长的大块玻璃。玻璃长度与两张相对而坐椅子之间的距离相匹配。每一张橡木桌的上方，皆悬挂着一盏细细的蓝色妖姬风铃灯。

在那只鸭子的引领下，小天在无鸭的椅子上落了座。然而，原本喧嚣的酒肆仿佛瞬间变凝固了一般，除了轻音乐外，没有一丝响动。

见此状，那只鸭子才扯起嗓门向其他鸭子介绍起来，“大家不用担心，这位可是我们女王请来的贵宾哩！”

“什么？女王请来的？怎么可能呢？”

“女王为什么要邀请一个人类？”

“女王？”小天也跟着小声嗫嚅起来，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话毕，原本安静的酒肆，才渐渐恢复了少许喧嚣。要知道，女王可从来没主动邀请过外人啊！更何况还是一个人类哩！

“你可以叫我小白。”那只鸭子彬彬有礼地介绍，语气让人感觉格外舒适，“需要喝点什么吗？这里的招牌很不错。”

“我都可以。”小天有些羞涩，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请问，女王是谁呐？”

刚从座位抽身而起的小白，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天，可是，他并没有作答。他的脸上绽放出神秘的笑容。

坐在椅子上的小天仍然觉得十分不自在，他环视了下四周。整个酒肆高朋满座，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围满了各种鸭子。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小白鸭。

只是，从他们的神色中，小天也明显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敌意。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种莫名而又深沉的恐惧感。

“笃！”一只郁金香型高脚杯落桌，杯中飘出阵阵幽香。

“尝尝，这是我们女王最喜欢的桃子泡泡酒，也是卖得最好的一款。”小白早已坐在小天的对面，他的手中端着另一杯桃子泡泡酒。

“所以，昨天那只......是你吧？”小天吞吞吐吐地说，他又想起了昨天围着他转圈圈的那只小白鸭。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只鸭子竟然能说话。

“记性不错。”小白突然站了起来，他的酒杯早已端至小天跟前，示意跟他碰杯。

小天试探性地咂了一口，一股熟悉的清香味在他的味蕾处肆虐。“这跟千凝每次带来的桃子果酒味道好相似啊！”他在心里想。

意犹未尽，小天索性一口将那杯桃子泡泡酒都喝光了。

“要不要再来一杯？”小白探问，脸上堆着笑。

小天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片刻，才微微颔首。

一整晚，小天可是喝了整整七杯桃子泡泡酒呢！这简直是他喝过最美味的果酒了！甚至比千凝带来的桃子果酒口感还要好！

中途，偶有一两只鸭子蹑手蹑脚地过来与小天打招呼，觥筹交错过后，彼此之间的距离倒是自然而然被拉近了。霎时，小天开始有些习惯与鸭子进行正常的交流了。

墙上的挂钟连续敲响十声时，小天才倏地从喜悦的汪洋中抽离出来。

“我......该回家了！”他顿了顿，对小白说。眼神十分诚恳。

小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他送上了企鹅号。

临走之际，小天忽然回过头，凝望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白鸭，对他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哟！虽然......我不知道......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小白。”

“一定会的。”小白很肯定地说。

企鹅号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徜徉。一路上，小天深深沉浸在刚刚的回忆里，每一帧画面都令他心神荡漾。

思绪慢慢沉静下来时，他才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女王是谁？为什么小白会说，是女王邀请他来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能说话的鸭子呢？那我养的那只鸭子是不是也能说话？还有海底的那些建筑，以及这艘企鹅号潜水艇，就算是人类也未必能做得如此精巧吧？对了，还有那座沧桑的城堡......

太多太多的疑问困扰着他。

回到荧光海滩时，漫天的繁星早已绚烂不已。莹亮的萤火虫飞舞着，星星与萤火虫之间的界限早已不太清明。海滩上的萤石发出淡淡的光，有石榴红，有苔藓绿，有梨黄，还有牡蛎白。所有五彩缤纷的颜色都在提醒着小天：夜已深了，他必须马上回家。

可是，回家却已成为了难题。环海公路沿途路灯的熄灭，意味着公交车早已停运。

小天失落地看着黑漆漆的公交站牌。长长的公路，望不到尽头。那一刻，小天遽然生出一丝绝望。也许，今晚他真的该露宿街头了！可是明天上学该怎么办？这么晚不回家，爸妈应该也很着急了吧？

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走在荧光公路上。海滩很美，可是小天的心里却显得愈加荒凉。

“嘀嘀嘀......”突如其来的鸣笛声，惹得小天一阵抽搐。他猛地回过头，却发现不远处两盏夺目的灯光，正朝他所在方向飘荡而至。

他又惊又喜，双腿有节奏地跳跃起来，在马路中央大声呼喊道：“喂！喂！喂！”

那是一辆奶黄色公交车。透过玻璃窗，小天惊异地发现，司机竟然是一只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