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一个惊喜
暑假的第二周，贝弗利每天都在克兰汉宅度过，从早到晚。珍妮膝盖上缝伤口的线已经没有了，也不需要贴橡皮膏了。两个女人一起听音乐、跳舞，贝弗利的动作就像抽筋，戴安娜则如行云流水般滑过露台的地面。“你真幸运，戴安娜，你简直就是天生的美人儿。你的未来就在你的名字里，那是通往成功的门票。如果一个姑娘叫贝弗利，她怎么可能会成为人物。”贝弗利说。那个星期，她开始借戴安娜的衣服，从手套一直到全套的服装，然后再也没有还回来。
出门逛街是贝弗利的主意，当他们试穿一些搭配的套装时，珍妮在栏杆之间晃来晃去，露西皱着眉头。午餐后，戴安娜和贝弗利头靠的很近，好像说着有意思的话，拜伦听见母亲说道：“那时我当然没爱上他，我只是以为自己爱上他了。”他尽可能安静地缓缓退出房间，但又无法离开，他从门缝里看到两个女人拉着手说话，“一个老朋友。我们偶然相遇了......我不想造成任何伤害。有一天......一切从那里开始了。”贝弗利说戴安娜在克兰汉宅肯定很孤独，“是的，很孤独。但我现在想到的那个人，是我在我们搬到这里之前碰到的，其实在西摩和我结婚后。”贝弗利的眉毛突然一扬，然后就停留在那里。
“西摩发现了，他是个聪明人。尽管那时候我并不觉得特德是个谎言。之后，西摩就在这里买下了房子，你得记住，是他给了我这一切。”贝弗利递给戴安娜一根香烟，她狠狠吸了一口之后，静静地说：“你瞧，西摩需要我，有时候发现他是那么需要我，我都感到恐惧。”拜伦几乎无法动弹，他从未想过母亲会爱上除父亲外的任何人，从未想过还有一个叫特德的年轻人。
“当我碰到西摩的时候，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那些爱上你然后就消失的男人，他们在后台入口等我们，他们都有老婆。西摩很执着，很传统，我喜欢那样。不到两个月我们就结婚了。婚礼不起眼，没有兴师动众，我没邀请我的朋友，我不想让我的过去跟着我不放。”
“等一下，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戴安娜什么都没说，掐灭了自己的香烟，另取了一支，苦笑一下，“让我这么说吧，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职业。”
周末下雨了，“你穿的什么？”拜伦的父亲说道。
“哦，这是土耳其长衫。”
“你看起来像嬉皮士，把它脱掉！”
拜伦盯着自己的盘子，母亲发出细小的吞咽声，父亲像头熊一样喷着气。
“贝弗利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长衫。”露西小声说。
父亲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贝弗利，谁是贝弗利？”
“妈妈的朋友，住在迪格比路，是个危险的人。”
“这个女人来家里拜访是吗？她有没有带别人来？”拜伦觉得脑袋开始嗡嗡响。
“放过他们吧。”戴安娜扔下餐叉，把盘子推开，“我不过穿了件该死的长衫，吃完饭我就把它脱掉。”
父亲站起来，走到戴安娜身后，紧紧抓住她椅子的边缘，孩子们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静静地说：“你再也不许穿那件衣服，你再也不许见那个女人。”然后离开了房间。
夜晚，拜伦被父母房间传来的声音惊醒，他把门推开一个缝隙，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能够分辨出父亲的躯体，下面是母亲的轮廓，拜伦关上门，走了出去。他坐在池塘的一块石头上，再也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他不知道母亲是好是坏，父亲是好是坏，贝弗利是好是坏。他不住地看着地平线，希望看到光亮，但只有夜晚依旧绵长。拜伦慢慢地走回房子。他写了封短笺给詹姆斯：“现在珍妮的腿完全康复了，行动结束。”
8月2日是露西6岁的生日。母亲对他们耳语：“今天将会是最快乐的一天，我们去野餐。”他们的车子行驶了好几个小时，到达海滩时已经烈日当空。戴安娜教他们堆造沙堡，将腿埋起来。然后他们去了码头，给他们买棒棒糖。在镜子大厅里，戴安娜带着孩子挨个照了一遍那些镜子。“瞧瞧我。”她不停的大笑。在码头尽头的剧院，他们一起看了《白色大亨》和《胡须女人帕米拉》。“哦，这太好笑了。”她叫道，她笑得厉害，不得不捧住自己的肚子。等他们离开码头和海边时，已经接近黄昏。母亲静静的开车，从后视镜看着拜伦，微笑着说：“今天过的很快乐。”
结果，当他们回家时，发现贝弗利和珍妮正坐在屋后的日光浴躺椅上等待。贝弗利怒不可遏，她说戴安娜让她失望，忘记了她们要来拜访。“我没想到你们每天都要来。我们只是去海边听了一场音乐会。”贝弗利吃惊的张大了嘴：“我想到海边去，也想听音乐会。我们在这里快要饿死了。我跟你说过，你会厌烦的。”说着贝弗利哭起来。戴安娜递给她一块手帕：“请不要哭了，你是我的朋友，但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你，我有孩子......”这时，珍妮骑着跳跳球撞到了门槛，被狠狠的弹了出去，躺在铺路石上，一动不动，露西哈哈大笑起来。
贝弗利大叫着跑到她身旁：“你怎么样，缝过的伤口撕开没有?”
“她根本就没缝过伤口，如果她伤的那么重，为什么还会去骑跳跳球。”
贝弗利将孩子扯进怀里，趔趔趄趄地穿过厨房，戴安娜提着贝弗利的手提包飞奔着跟在后面：“让我送你回家吧。”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贝弗利突然停止哭泣，转过身，脸色变成紫褐色：“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求你施舍？我一点不比你差，我的母亲是教区牧师的妻子，不是什么下贱的歌女。我们坐公交回去。”
现在轮到他的母亲踉踉跄跄了。他待在门边，望着贝弗利朝公路走去，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消失。
接下来的四天，迪格比路再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戴安娜的时间又开始变得空闲起来，当父亲回家时，提起苏格兰之旅，星期天一大早，父亲就走了。
那天下午，贝弗利打来电话。电话很短，戴安娜几乎没有说话，但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牛奶。
“事情出现了可怕的转折，”那天晚上，拜伦给詹姆斯写信，“那个小女孩，珍妮，无法走路了。请立即回信。情况非常糟糕，‘完美行动’没有结束。这是紧急情况。”
二十五、沼泽
在一个公用电话亭里，吉姆向艾琳解释说，他是从厨房的姑娘们那里知道她的电话号码的，问他是否能够下班后与她见个面。这是紧急情况，不需要占用她太多时间。“吉姆？”她爆发出一阵大笑，说她随时可以去那里，她也需要见他。
在那天下午剩余的时间里，吉姆处于惊恐之中，闹钟一团乱麻。他待在贝什利山的那些年里一直无法解释那些往事。往昔就像在群山之间回响的声音，是用空气做的，他怎么把它们说出来。
去沼泽是艾琳的主意，在黑暗中说话更轻松些。艾琳驾驶汽车到拦牛木栅处，两人下了车。除了呼呼的风声，这里的寂静让人窒息。有一阵子，他俩都不说话，顶着风慢慢移动。“冷吗？”艾琳问。“有点。”两个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当她终于问起他打的那个紧急电话有什么事时，他只能摇头。“如果你不想说话也没事，吉姆，让我来说，你可以让我停下来，我能忍受你的沉默。”她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我给超市打过电话，留了口信，你收到没有？”吉姆摇摇头。
“这是我造成的吗？”吉姆想说那只是意外，但他说不出那个词，“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起诉。为什么你不去警察局告我？”她望着他，等待答案。他一直张开嘴又闭上，“你不用非得现在告诉我，我们聊聊别的。”艾琳说。
风刮的那么猛，树枝像裙子一样摇摆。“这是梣树，它的树干是银色的，叶芽是黑色的。你总能辨认出梣树，因为它的树梢直直向上。”他的口吃几乎消失了。他瞥了一眼艾琳，她笑靥如花。等他们回到车上，她才说：“你没有哪里不对劲啊，吉姆，他们怎么能让你在贝什利山待那么久。”他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这是他最想回答的问题，他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在冲着警官吼叫，撞击墙壁。“我犯了个错误。我们两个人，很多年前，我和一个朋友，都是我的错。”他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我很抱歉，对你和你的朋友，你现在跟他见面吗？或者他到贝什利山看过你吗？”
“没有。”
他有些恍恍惚惚，喃喃自语：“那是意外。我原谅你。我们必须宽恕。”
“没事，吉姆，没事，亲爱的，我们回去吧。”
他希望，他祈求，他希望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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