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门神

  按照传统习俗，每到春节前夕，家家户户便忙碌起来贴对联和门神，祈福来年。门神这东西，现在人贴的少了。因为现在的门不像以前，大多都是单扇，贴对联还行，贴门神就不行了，总不能贴一张吧？但有的农村还有那种双扇的门，所以门神这东西也算还没有灭绝。

  腊月二十八，已至年下。上清湾南河村一片热闹，家家忙着蒸馍，挂灯，贴对联和门神，准备迎接新的一年。村北的张大爷家却一片死气沉沉，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别说挂灯贴对子，院里竟看不到一点红色，这那像一家准备过年的人家呀。

  原来这张大爷已经七十有八，今年冬天受了点寒，本就身体不行，这下更糟，直接倒在了炕上十几天，神志不清，再没下过炕。

  这可愁坏了张二强，大过年的，老爷子整了这一下子，这可怎么办。你说这一把老骨头了，治也没法治，放着不管也不像个事，得了，干脆等他那大哥回家再说吧。

  张二强的大哥张大强是村里的一个出息人，考上大学在外工作，可这张大强人出息是出息，可却没多顾养大他的老父老母，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过年也来的很少，这几年，照顾老人家的担子全扔给了张二强。

  今年张大强打电话说回家一趟，就这腊月二十八回来，正好碰上这一码子事。张大强提了点礼品就进了这么个没有年味的破院子里，二强见到大哥来了，也没见多大开心，象征性的让老婆端了点瓜子，让他的两个熊孩子叫了声大爸。

  张大强放下礼品，解下大衣，就问父亲怎么样了。二强略带不满的说道：“还能怎么样，现在都已经神志不清了，整天念叨着黄叔的名字，我看是捱不下去了”。大强听完，也没多大的情绪波动，淡淡的回了声哦。

  “你怎么一个回来了？嫂子和明明了？”原来这以前张大强回来都是带着儿子和老婆的，今年却是一个人单独回来的。听到张二强的问题，张大强神情突然有点痛苦，回了句：“他们俩没跟我回来，我也在家呆不了几天，过几天就回去”。张二强也没察觉到张大强的情绪变化，他也不在意，只是想着这老爷子到底什么时候散手人寰，他好减轻负担。

  张大强去里屋看了趟张大爷，出来说：“不管怎样，年还是要过的，我看父亲念叨黄叔，这样吧，我到黄叔家买几幅对联和门神吧”。说完，便穿着大衣出了门。

  这黄叔跟张大爷早年都是这上清湾出名的手艺人，黄叔画的一手好画，上清湾的几家村落过年都找他来画门神，渐渐的，这黄叔也混了点名声，可惜黄叔人死的早，也没给后人攒下点钱，不然，那黄叔的儿子黄小军现在肯定是个出息人，不会沦落到来到开个小卖部来维持生活。张大爷也是这上清湾出名的手艺人，不同于黄叔，张大爷早年学过几个字，写的一手好字，给人每年写对子，这张大爷就活的比较长，写了几年字，攒下了点钱，供的张大强读成了书。后来，没人爱找张大爷了，年年就会写那几个字，这手艺也赚不了钱了。二强就被迫辍了学，因为这事，二强心里一直不痛快，加上这几年张大强将老人全扔给了他，所以这两兄弟并没有那么和睦。

  这会，张大强已经到了村里黄小军开的小卖部，黄小军这人可惜了，本来是个念书的料，后来却因为家里没钱停了书，不然肯定跟张大强一样能混成个出息人。

  黄小军一看张大强来了，亲切的叫了声大强哥，小军这人心气高，骨子里把自己还当读书人，喜欢跟大强这样有文化的人打交道。一听张大强要买对联和门神，赶紧挑了两幅给张大强装上了，两人交谈了一会，张大强就要走了。突然黄小军好像想到了什么，到屋里拿了一幅老门神出来，画风很糙，纸也干巴巴的。黄小军说道：“父亲过世前画的最后一幅门神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我看拿过去给张叔看看，也算纪念他俩以前的感情啦。”张大强现在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麻木的接过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张大强就给家里的几个门上都贴了对联和门神。这时，门口来了一个老道士，像是来讨些钱财来的。这些老道士都被当成骗子，张大强也不管他口中念叨的什么东西，就不耐烦的想赶这老道士走，结果这老道士不但不走，还说张大强最近倒了大霉。张大强一听，竟犹豫了，这老道士又说道这院子里有凶气入侵，辛亏这门神抵挡，不然绝对不妙。这会张二强也出来了，二话不说，就赶走了这老道士。

  张大强突然还想问老道士点事情，却发现老道士已经被张二强赶出了院子。就在这会，俩兄弟突然听道里屋有人在唤他们，原来这会，张大爷突然清醒了，正在叫兄弟俩的名字了。

  兄弟俩听到便走了进去，看到张大爷躺在炕上正在出神了。张大强心里却一惊，那道士刚才说家里有凶气入侵，辛亏贴了门神抵挡，这没贴门神之前，父亲还卖昏迷，这刚一贴门神，父亲就清醒过来了。莫非这老道士真是神人，不仅知道他最近倒了大霉，还看到门神抵挡了邪气。如果这样的话，他可一定要找这老道士帮他缓解他最近的大难。

  张大强这会正想着，突然听到张大爷开口说话问那桌子上放的是什么。张大强顺着父亲的眼光看向桌子，原来是从黄小军那里拿过来的那幅老门神，便走到桌子旁把那老门神拿了过来，递给了父亲。结果张大爷展开一看，眼睛突然睁的如铜铃一样大，颤抖着手将这幅老门神撕了个碎，这还没完。他大声的吼道：“这是那里来的”？张大强一时摸不着头脑，就随声答到：“在黄叔家买了几幅对联和门神，这是黄小军让我给你带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张大爷突然从炕上跳了起来，鞋都没穿，冲向院子，将几扇门上的门神都撕了下来，张大强还没来得及阻止，家里的几张的门神都已经被张大爷撕了个干净。张大强喊道：“刚才有个道士说这门神能抵挡凶气的！”张大爷这时已经气喘的不行了，回了声：“你个工作人，还信这个！”喊完这句话，一阵寒风吹过，张大爷突然倒在了自家的院子里，一动也不动了。

  过了年后，张大强兄弟便草草的把张大爷埋在了土里。张大强四处打听那道士的下落，可是久久也没有消息。

  张大强并没有像原来的打算那样，过完年后就回去，也没见他与老婆孩子联系过，一天还是到处打听那老道士的下落。

  这天，张大强又碰见了黄小军，这次，黄小军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热情对张大强。张大强想起上次父亲的反应，就问黄小军那幅门神怎么回事。

  原来当初张大强上大学的时候，张大爷并没有那么多钱供张大强上学，于是，黄叔便将他的积蓄都借给了张大爷，约定等黄小军上大学的时候把这钱再还回来，可没想到，黄叔还没等到这一天，便已经过世了。后来，张大爷翻脸不认账，导致黄小军没钱上大学，那天正好趁着张大爷瘫痪，便将父亲的这幅老门神送过去，让张大爷羞愧，没想到活活弄死了张大爷。

  黄小军冷冷的讲完以后，又嘲讽的说道：“我知道你被公司炒了鱿鱼，老婆还跟别人跑了，你拿着我的钱上了大学，不也过的如此吗？哈哈哈哈。”

  随着黄小军笑声的渐渐远去，独留下张大强一个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