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到了年终才会总结,也不是只有年终才能发总结。
看见电影里主角的回忆刷刷刷几秒闪过,陈奕迅唱着“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就匆忙地跨越了十年。
后来我想起他们,那些像回到天空上的雨滴,一页一页翻回去的书页,擦掉又浮现的粉笔字,连同黄昏和黑夜,难得一见的冬雪,一并留在了1字开头的年龄段。
一个普通90后的十年2008年
汶川离Y城几百公里,但地震仍然非常明显。
2点28分,教室里的小学生等着上课铃,对轻微摇晃的楼房不知所措。
应试教育生产流水线上的好孩子只知道预备铃响了就不能出教室,对异常现象无法做出反映。
我记不住几年级,却清晰地记得我们班是学校第二栋教学楼的二楼,任课教师在后门摆摆手示意我们下楼。
2008年用的是台式电脑,新闻在论坛引起热议。
我无意看到那些残肢,铺满整条路。
很后来我长大,听到十几岁的小姑娘伤春悲秋,夸大自己的悲情,内心空无一物非要装作有故事,没经历动荡偏要编造动荡,还没有入世就装作看破万事万物。
别人觉得矫情做作时,我想到地震那年的断肢。 内心越荒芜,越需要外化的东西博取关注。
人们说多难兴邦,我暂时无法切身体会,但苦难塑造内心的强大是真的,我没见过真正经历颇多的人以此博关注。
那年小学同学把论坛上的迷信在班上讲来说去 倒背如流。
大概是奖牌数量与天灾日期的一通胡说。她好像电视里的得道高人,在泄露天机。
今年年初,她生了孩子。
听说是家里催得紧,多生几个好做农活,而她作为泼出去的水,理所应当同时又不得不承担生育的责任。
她生孩子前半个月我们才知道的消息,数年不联系的,她小学时最亲近的女孩子迅速回复;“今天就不约了,等你生了宝宝我们去看你呀。”
那句随口客套话的“我们”里,我被包括了进去。
但如我所料,那个女生比起小学上课走神大有长进,把人情世故和客套圆滑学得炉火纯青。
她并不打算去。
我忽然想起小学时,听着那个迷信论坛贴讲解奥运开幕日期的那一瞬间。
我看完了整个开幕式,每个国家代表团出来时,一条路两边各一排牵着手跳舞的女孩子。
整场开幕式好像是4个小时,她们就蹦了4个小时,一直挂着露出牙齿的笑。
我不知道经历十级阵痛分娩的她有没有相信和期待过“我们去看你呀。”
当时笑着在鸟巢迎接各国代表团的她们,和现在带着半岁孩子的她,应该差不多大。
2009年
五年级,我的同桌男生转学。
我和他上同一个英语补习班。
补习老师是个很励志的人,双腿残疾,自学英语然后在小区里开补习班,整个客厅坐满学生,我被挤的伸不开胳膊写字。
或许性格要强,她极其严厉。
我因为她痛恨英语十年,离开她的补习班后再也没有认真学过,依靠啃老本,从小学啃到参加高考,啃到四六级考试。
被她考核的时候,是最紧张的时候。
所有学生排队排到厨房,一个一个进客厅听她的1对1口试。我和同桌坐在地上开始谈天说地,我是破罐破摔放弃希望,他是自信满满无需准备。
他钢琴极好,第一次听到“四手联弹”这种小时候高端大气的词汇源于他口,听他说去北京比赛,听他说在北戴河被水母蜇了痛得大哭。
他去年的大哭是因为抑郁症和自杀未遂,是对一个女孩的爱而不得。
我和那样一个擅长乐器,英语极好,幽默有礼貌的人断了联系。
他性情大变,开始用充实的物质炫耀和填补生活。
我想;嘿,都是一起经历地震的人了,看开点。
他试图随意和我攀谈,目的关于一些对他不满的同学,“帮我骂回去”
可是我们已经不是他说某老师不好我就不顾一切跟着骂的关系了,也不是他说某同学不好我就在心里划三八线的年龄了。
我说:“我不。”
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开心,开心就好。
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他原本就有的、不需要货币衡量的那些东西,是让他曾经闪闪发光的存在。
2011年
我在私立学校的初中过上住校生活的第二年。
我一米五拿着165cm号的校服,袖子可以当戏剧里长长的水袖甩来甩去,老师看我一眼说:“小了。”
不止我一个人穿水袖,也不止我一个人被说衣服小了。
“这一年你们长得快的很!”老师说。
一年时间,我窜到一米六四。
那一年学校艺术表演,我顶着花旦头上长长的翎子,在后台不知所措。
我看着那个听说老是打架的富二代男生,空出位置给旁人,帮我扶正头顶的装饰,“歪了”他小声说;我看着那个听说答题只会写一个“解”字的不听话的漂亮女生,因化妆师两句指责哭成泪人,轻轻说自己没事。逐渐意识到不该以第一印象加上“听别人说”去判断一个人。
我的书包里是厚厚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练习册,也有女生已经装上了小镜子和睫毛膏,甚至在初二时熟练地踩上了高跟鞋去坐校车。
有偷偷藏起手机的他们,也有在秋游时拿出小卡片背公式的他们。
我就这样看着各式各样的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类,却觉得各有各的道路,各有各的命。
2013年
高中从一周回家2天变成1天,再变成半天。
本校初中六百多人,选出一百人上高中,再从校外招几十人。
高中试验教学在我们那届兴盛。教室的楼上,就是老师的寝室。
我终于接受了世界不公平的事实,看着别人可望不可即,看着某某7天自学完高中数学后堂堂课睡觉,考出来的成绩让老师没话说。
那时候一个中年阿姨擅长嚼舌根,来与我阴谋论:“他这种人就是偷着努力,就是不让人看见,就是故意气人的。”
我摇了摇头。这种人?哪种人?
即便要分三六九等,我们也是被“他这种人”划分的人。
或许是见识短浅所以不相信天赋异禀,或许是嫉妒作祟所以不肯承认别人的优秀。
我当然知道不乏有人背地努力明面上“我考的也不好”“我也没复习”,我见得比你多,才更能区分谁是天赋异禀,谁是故作模样。
我逐渐意识到讲道理对于三观不合没有丝毫作用,开始学着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不白费口舌。
2016上半年
大家不习惯把高中的结束称为“毕业”,而习惯称作“高考”。
我引以为傲的作文栽倒在高考考场上,尽管每个学生都会找出一堆发挥失常的理由表达自己“原本应该考得更好”,但我唯一在意的只有作文。
我的高中一直在和应试作文与阅卷老师较劲。
那种开头要如何结尾要如何,观点在哪里引,例子怎么举的模板式作文让我心烦,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品,我不认同作为他们驾驭文字的能力。
我总是独树一帜,所以要么分数极高,要么极低。
百分之九十是极高。
学校拿年级的高分作文打印,发了一人一份,时常有我,但更多的是那些颇有文采的格式化作文。
我被一次次的打印作文撩拨得心高气傲,学妹说为了得高分得写格式化作文,我回“我偏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不可一世,用高分作文打所有模板作文的脸。
尽管我咎由自取地栽倒在高考作文上。
但心高气傲到现在还在,不同意当年的考场作文,也不苟同当今的鸡汤文学。
“我偏不”
2016下半年
我使用了手上的选择权,在报志愿时选择不留省内。人们对外地学子开玩笑说,现在流出的泪都是报志愿时脑子进的水。
可是,“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在相隔几千公里的地方念书,是以逼上梁山的方式催人成长。
我开始不得不独自着手处理难题,开始明白效率的重要性和眼泪是废品;算着时间告诫自己可以难过多少分钟然后就必须务实做事时,对动不动大哭求助的娇气小公主皱眉头。
我遇到了一些自己今天出不出门/收拾行李要收拾什么/和陌生人问路/电影看哪一场 都无法自己决定,一定要再三叨扰他人的人;同时开始频繁地行使选择权决定我要什么,并为后果承担代价。
2018年
一个男孩子问:怎么套被套?
我恍惚了一下飘回八年前,2010年,我第一次住校:“怎么套被套?”
距离我第一次自己套被套8年了,距离汶川地震十年了,我已经不在四川了。
5月12号大学立出纪念日展板,最会做表面功夫的校会女主席,强行要求部长身着黑白色衣服必须来默哀。
我看着V字领蓝色连衣裙的她,笑着在展板前对着摄像机背诵早就写好的词,翻了个白眼。
人们把伪装出来的模样用相机记录下,编造出这个时代最缺少的真情流露,拿去哄骗大众,也哄骗自己。
她走后,一个不相识的男生经过,看着写祝福的展板停下很久,小声问:“你们都是四川的吗…我不是四川人可不可以去写祝福?”
那片本用来滑滑板的地界摆上了白蜡烛,小雨反复熄灭蜡烛,带着滑板的江苏女孩跪在地上小心地一个一个点燃,伸出的胳膊上是一大块纹身。
部分人喜爱的、滴水不漏的说辞和恰到好处的微笑,诉说着根本不存在的、试图引人共鸣的感情,让我去妥协和表演。
以及,堪比宫斗的小部分群体,谁谁说着某某的各类行径,转头一口一个小宝贝小可爱么么哒,表演着他们所认为的“高情商”,让我去认同和融入。
我偏不。
我找到了自己,不是八面玲珑,是八面威风,做我自己。彻底放弃那些表面交好和面面俱到。做那种独立的、不要随大流、有锋芒但善良、只为了讨好自己的存在。
各类经历和书籍丰富着内在修养外在气质,匆匆一过的他们和她们,不停出现的各类偶然事件,促成这10年,和这10年的我。
“人生中的一切美好,报酬都在眼前。”
我不必期待下个10年,或反复回顾上一个10年。
“爱情的报酬就是相爱时的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一日缔结良缘;创作的报酬就是创作时的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一日名扬四海。”
我的10年是别人的配角,也是太多人的一笔带过,或者一页篇幅可以概括。
我还没过上想要的生活,也不创造机会和旧人不期而遇。
当初那些快乐和感动,后悔和嫉恨,都被冲刷干净,让我在书写情绪时平静又耐心,好像与我无关。
你问我那些女孩和同桌,成绩表和高考,出省和独自生活到底塑造了一个怎样的我。
就是现在这个活生生的我。
不想回顾千疮百孔哪里沧桑的我,不想展望尘外未定梦想的我,也不想反复拿10年作为计量单位和后辈谈经验教训的我。
那个说“我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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