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

我叫施夷光。

人人都道我貌若天仙。

我家住在苎萝村西面，这里山清水秀，乡亲们淳朴善良。在遇到范蠡之前，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平静安乐。

有时候我会在家门口的小河边浣纱，看着原本颜色各异的布料在水的作用下变成清晰自然的样子，我会觉得很幸福。

那日，我像以前一样，搬了个凳子坐在河边干活。

我抬头，看见有个人策马朝着我奔过来了。他一步跳下马，对我说道：“听说你就是貌若……” 他看见我，突然闭了嘴，眼中闪过赞叹，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这个头戴官帽，留着稀疏胡须的中年男人紧接着说道：“施姑娘，王上要见你，不知你可否随我走一趟？” 看似邀请的话语，说出来竟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深衣上的金色图案若隐若现，这金线恐怕只有王宫才有吧。

我隐隐不安起来。

我早就有听闻。勾践的谋臣范蠡，有一计策：“将美人献给夫差，一雪前耻，称霸吴国”。

这样机密的话竟然是真的。

于是范蠡命人带我去梳洗。精心打扮一番后，我便坐上了去往王宫的马车。一路上我总觉得马车特别颠簸，不知道阿爹阿娘是否安好。

我是在许多人的注视下进入宫殿的。虽未抬头，却有如芒刺在身。

勾践细细端详了我好一会儿，点点头表示满意。旋即下令请最好的宫女教习我。

我浑身冰冷，应该是再也回不去了。

听说阿爹阿娘想要接我回去，但范蠡软硬兼施，先是摆出臣子的态度，表示天命不可违，又把勾践的赏赐一一送给阿爹阿娘，并另外给他们寻了住处。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秘密完成的。

我想我那善良的爹娘如同圈里的猪牛，任人宰割了吧。不过没关系，阿爹不用辛苦种地，阿娘不用替人缝衣浆洗，弟弟可以去读书，他们以后都会很好。

我唯一的夙愿就是他们平安健康，而现在，我了无牵挂了。

日子便这样像流水般过去，我学习了许多待人接物的礼仪，甚至是一些晦涩难懂的诗书。这其中，我最喜欢的还是歌舞，现下有了教习嬷嬷，我想我的进步应该更加明显。

三年过去，我已学有所成，也是时候离开故土，以身报国了。

醒来时我已经来到了吴国。

夫差，那个我日日夜夜想要杀死的人，如今正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只听他说道，“容貌不错，留下来吧！”

我没想到这是一个极年轻的王。好看的眉眼中透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偏偏这个男人为我建宫殿，筑大池，还为我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欢宴的灵馆。他从不问我的来历，只是对我好。

他喜欢带我逛热闹的街市，给我买胭脂水粉，带我看明艳的花灯，满心欢喜地与我纵马在青石板的长街上。

在遇见夫差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一生还有其他的过法，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范蠡的知遇之恩呢？

尽管这样的恩情讽刺之极。

偶尔我们会并排躺在茂盛的草地上，这个温柔的男人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望着深蓝的天空。

他说他记得那天，他的阿父浑身僵硬，双颊凹陷，衣料下的身体隐隐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之后他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攻下越国，为父报仇。也是那时候起，夫差时常兴师动众，导致现在国力空虚。

我知道越国这几年越来越强盛，勾践隐而不发，他是要扮猪吃老虎。

于是我每每都在挣扎着，迟一点，再迟一点。

可惜天不随人愿。

当越国的士兵攻进来的时候，夫差恰巧饮尽了最后一杯酒，他看着我，目光柔和：“夷光，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因为我的心脏突然莫名地疼痛了起来，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或许每次有那么一些的时候，就被我生生压下。看着他慢慢变得发白的脸，我发出了尖锐而颤抖的音调：“你服毒了？”

他露出了然的笑意，像是得到满足的孩子。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剑，说道：“挖开左边的桌角，会启动机关，那里有一条秘道，走出去，可保你一生无忧。”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一心维护我，替我筹谋。

我看见他嘴角有些血丝溢出来，我焦急道：“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便要去搀扶他，可是他缓缓推开我，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夫差死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我来到我们曾经同游的湖边，想象自己是一尾鱼，慢慢地沉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