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菽粟

3月19日，周二，晴，6-19度

读完张英著《聪训斋语》。曾国藩屡次在家书提及此书，他说：“张公之《聪训斋语》，句句皆吾肺腑所欲言。尔兄弟细心省览，不特于德业有益，实于养生有益。常常阅习，则日进矣。”

张英是康熙帝的词臣，即贴身秘书和讲官。康熙十六年，在紫禁城内设南书房，命张英居西安门内，他是清朝赐居皇宫内的第一位大臣。《聪训斋语》是他写的治家格言。

我读《聪训斋语》，其中并无新奇玄奥之理，只是一些如可衣可食的布帛菽粟般平常的东西，但读后令人憬然有悟，原来好的生活，就是有德行、有闲情、无嗜欲、顺自然的简单活法。

书的开篇以四语立训：读书者不贱，守田者不饥，积德者不倾，择交者不败。“读书者不贱”令我挺直了腰杆。张英说：“至寒苦之人，但能读书为文，必使人钦敬，不敢忽视，其人德性亦必温和，行事决不颠倒，不在功名之得失，遇合之迟速。”这段话掌脸。我读了半辈子的书，德性并不沉静温和，易躁易怒，性随事迁，患得患失，也只在近两年，潜心阅读儒家经典，方觉昨日之非、之俗、之鄙陋可笑。渐渐地颜色辞气中流露出温婉平易之貌，故读书对人气质的转化，仰赖于读得专、读得深，经典渗入人心田后，见天地万物皆改了容貌。

谈到节俭，张英说，人好虚荣，怕因节俭而被人嘲笑贫穷，厌恶其小气，讥讽其为葛朗台，殊不知，节俭是最佳的美名。我以前读《论语》，读到子路穿着破布烂衫与穿狐皮大衣的人立起一起，丝毫不感到羞耻。内心就深受震动。及至今天，来图书室写字的同事一天一套衣服在我眼前晃荡，而我一季两套衣轮换，洗至发白，也未对之心生艳羡。一个人，精神有寄托，便不会在意身外物。

然对物品之美，我仍有讲究。前些日子为选碗而彷徨不定。张英说，人于珍异之物，决不可好。特别提到，瓷器最不当好。好的瓷器材质脆薄，价格昂贵，用起来得小心翼翼，选中等材质，瓷厚，面不要太粗糙的最好，用起来顺手，即使磕破也不会心疼。寥寥数语，便治好了我的选择困难症。

张英曾书一联悬于堂中：“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人要知足，知足不是禁止欲望，而是敬畏天命，取舍有度，做自己认为应该做且喜欢做的事，不对结果抱有执念，这样的人内心总是富足的。同时，还要涵养闲情，这世上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役于饥寒，总难付闲情。闲情并不等于闲空，首先得去除功利之欲，扫清心灵污秽杂质。其次是填充雅兴。周围有很多闲得无聊、闲得发闷的赋闲人士，寻求组织来打发无聊时光，老年大学、旗袍协会、社区活动……表面看这些都是雅事，但其实还是外求的热闹。雅兴生于静处中的自得。读书是天底下头等养心之事。

唉，要写好一篇书评，非得将书翻上三遍，打三遍腹稿不可。粗读一遍，又仓促写之，难尽其好。书中有些内容，已在前面的日记中提及，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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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厦门文艺》，儿的小说首次印成铅字。我和大姨皆发朋友圈炫耀，他自己却不为所动。

今天又去拜访白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