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读完了茨威格的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完之后总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在此之前，我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读过这个小说，却意外发现电子书上做着标记，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拿我的电子书u去看。我想我之前是读过的，只是没了印象。
我突然觉得自己与小说里的那个健忘的小说家太像了，一样的薄情。不同的是，我是对书，他是对人。
好在从客观上讲，书是没有感情的，就算读过的书完全不记得，书也不会感到伤心。但人不一样，感情之于人来说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喜怒哀乐都是感情，感受不到的都是虚无，当一个人被毫无留恋的忘记，这对TA来说无疑是最残忍的事了，因为你连诉说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几年前，外婆病危，我赶回去看望。病床上的外婆枯瘦如柴，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我妈和我舅说，外婆已经不怎么认识人了。我坐在床边拉着外婆的手，她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问你是谁啊，我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也看到了她眼里的抱歉，但听到这句话后我却还是心痛到不行。我努力控制着情绪对她介绍我自己，陪她说话，可没说几句泪水就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然后我躲到舅家的堂屋后面哭到不行。
被自己爱的人遗忘，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但我一点都不怪外婆，反而为她感到庆幸，忘记一些人和事，也许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有些忘记是知生命恩赐，可是，读这篇小说，我的心里却只剩下悲哀。
这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给自己一直以来暗恋的小说家的，信件的开头只一句“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存在的你啊！”就注定了这是一个悲剧。
这称呼里满是无奈，却又饱含深情，而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接受事实后的平静。一个从不被记得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表达情绪呢？没有，她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这只是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那谈不上悲剧，最多只是对少女心思的细腻刻画。可事实却是，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两人曾对门而住，在她长大后，他又曾两次对她一见倾心，她甚至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他却从来不记得她，自然也并不知道有个儿子的存在。
本来她可以在儿子的陪伴下有所期待地生活下去，可儿子的死，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她与他再次失去了瓜葛，她就要死了，如果不说出来，她的一生为他付出的一切就真的什么都不会留下了。于是她提笔给她写信。
信中，女人细数了自己与他的过往，从女孩到女人，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个长他十几岁的小说家。她对他虔诚的像一个信徒，即便现在给他写信，也是如此的虔诚，甚至都不敢表达出丝毫的埋怨。
有人说，这个可怜的女人让人想到《了不起的盖茨比》。是的，盖茨比对自己信仰的东西也是一样的虔诚，可是我觉得她比盖茨比更可悲，盖茨比的付出就算不被真心对待，至少也会被记得的，因为只要还被记得，就有希望让对方怀念和歉疚。可是她所做的一切却完全不被心爱之人记得，死了也就是死了罢，完全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丝毫的影响。她连他的过客都谈不上，因为她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这封信更像是她在为自己的命运做最后的抗争，为自己所经历的痛苦找一个出口，为一直以来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坚持说出一个理由。虽然读起来是如此悲哀，可是生命的千姿百态与执着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我不想去评判这样的坚持是否正确，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也不想去探究一个人正常人何以健忘到，每次遇到同一个女人都会把她当成是全新的对象来追求，事后却又如同失忆了一般。当然他也谈不上追求，因为只要他需要她，她就会主动走向他，没有一丝的犹豫。她的一生都在为他热烈地燃烧，她把他视为太阳，但他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
人的一生都藏在TA的记忆里，记住是对一个人和一件事的最大尊重，不管这种记忆是好的还是坏的，因为只要记得你就是在让TA在你的生命里活着。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她被他的管家认出，她对这个管家是多么的感激啊。
那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呢？不是责怪，也不是怨恨，而是忘记。忘记，意味着将对方彻底清除出自己的世界，就像不曾活过那样。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所追求的幸福就很好理解，即彼此对在一起的时光有着相似的记忆。
痛苦则全然相反，即彼此对同样的时光有着截然相反的记忆。
可她的遭遇连痛苦都不够资格，因为对方从不曾有关于她的记忆，她不曾在他的世界里活过，这是怎样的一种孤独。
对一个人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此了吧。
【无戒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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