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来自农区的我们来说,暑假一开始,就意味着忙碌的夏收到了。
麦子已在田里炸炸作响,夕阳一照,金黄一片。大豆,小豆,菜籽,都已堆积在场地里了。
爹已将几把镰刀磨好,其中最小巧的一把,就是我的。
某一个下午,母亲将一盘雪白的大馒头敬献到地头上。又将一撮土堆积起来,插上三根香,点燃。在袅袅的香气中,烧上几张黄纸,嘴里念念有词,说一些感谢土地公公地话,一年的麦收就开始了。
母亲右手把刀,左手揽麦。锋利的刀刃,割在齐刷刷的麦秆上,发出一种嚯嚯的响声。麦子应声倒下,带着一种欢愉的喊叫。
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揽住部分麦秆,开始割下第一把麦子。
麦叶上的小刺,将手指扎得生疼。又不能紧紧握住麦秆,麦壳已经开裂,一不小心,麦粒就会落到地下。
一切都那么生硬,每一镰,都割得那么吃力。抬头看看不远处父亲和母亲的身影,烈日炎炎下,只听到镰刀割倒麦子时的嚯嚯声。
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烤着地面,空气热得只需轻轻一点,就会燃成一团熊熊烈火。头上的汗珠,雨滴一样往下掉。脸烧得如同一块火热的铁,嗓子里干得都要冒烟了。
2
弟弟小小的影子出现在地头上,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大的草帽,小脸挣得通红,一把军用装水壶,斜跨在他的肩头上。
奉奶奶之命,弟弟来给我们送水了。
赶紧喊父亲母亲过来喝水。地头上的那棵大柳树下,成了我们临时的休息地。
父亲走过来了。他满脸汗水,稀疏的头发,紧紧的贴在头皮上,一件白色的背心,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弟弟把水杯递到父亲手里。父亲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舒心的笑了。
母亲也走过来了。她那件花背心上,被汗水渗出一朵大花来。
母亲坐下了,伸出手掌。掌心里,是几粒还没有熟透的麦粒。弟弟一把抢过麦粒,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我将一杯酽酽的老茶,递到母亲手里。
父亲用几根麦秆编了一只小马,塞到弟弟手里,弟弟开心的笑了。
3
田里的麦子,已被父亲母亲割去一半了,而我,只割了一小块。
夜晚来临,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白天的酷热,在一点点消退,麦秆也变得柔软起来了。
我的手法,已渐渐娴熟。但手腕生疼,手掌上,也已磨起一层火辣辣的水泡。胳膊沉重,那把小小的镰刀,就像一块石头一样,越来越沉重了,但还是坚持着。
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也很累,从父亲不时直起的腰身里,已经看到父亲的疲惫了。那时,父亲已有病在身,但为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还在拼命的努力着。
其实那时候,我们是不会在乎日子过得怎么样的。我只想的是,什么时候考上大学,有一份能赚钱的工作,就再也不用这样黄天背着老日头,在田里劳作了。
割下的麦子,有的铺在地里,有的被捆成麦捆摞起来。在夜色的笼罩下,它们就像一些沉默的人,静静地看着我们。
远远近近,割麦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几声青蛙的叫声,还有夜风吹过麦田时飒飒声,组合成一曲奇妙的小夜曲。
而在这年年重复的小夜曲里,我们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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