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长的演讲

委员长的演讲

在几千年后一个重要的节日里，委员会终于通过了一项重要的决议，这全得益于人类基因技术的突破。经过千百年来的努力，人类终于实现了长生不老的夙愿，但随之而来的代价是，为了限制人口的膨胀，人类又修改了自身基因的生殖密码，如今的人类已经不能繁育后代了。这项庞大而复杂的工作花了几十年才完成，其中牵扯的各个阶层的利益和矛盾不言自明。当然，这个问题并不是新颁布的这项决议所要讨论的。

你想成为谁呢？即使你拥有了别人的记忆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他，那情形就像你即使拥有了莎士比亚的记忆，也不可能成为莎士比亚，你还是你……

我很荣幸得知自己成为1260号决议的第一批实验对象，我告别原来注定孤独的生活，满怀期待的跟随一行人走进议会主会场，无比憧憬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人生……就在几天前，我从在人力资源部工作的朋友那里得到可靠消息，这次与我交换自我意识的人是一个叫张先生的男人。我在心里祈祷……但愿对方家庭条件不错，生活安逸，于是，我千方百计找人打听了一下。张先生是城市发展改革委员会的高级调研员，工作稳定而体面，并且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议会主会场布置隆重，大厅中央悬挂着为建设自由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而奋斗的横幅标语。观礼席上坐满了人，媒体记者陆续进场，工作人员将我们领进顶层的豪华包厢，包厢里已经有人提前来了，他们跟我一样是今天的主角。后来我才了解到这些人里包括了社会的各个阶层，无论是中产阶级，平民还是富翁，有恩爱夫妻，也有流浪汉。当时张先生夫妇坐在包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们互不相识。包厢幕布徐徐拉开，现在，从这里能清楚的观看主席台的一切。半小时后，委员长一行入场，现场起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委员长走上主席台，挥了挥手，示意现场安静。工作人员调节了一下话筒，然后，委员长开始了他的演讲。

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好！热烈庆祝我们今天在这里隆重集会。为了让我们在漫长的生命中体验不同的人生，同时弥补人类付出牺牲繁殖能力的代价，委员会通过了1260号决议。

我们以往的神话故事总是说人死后，我们将投胎转世，忘却今生经历来世，这或许不是开始我演讲的最好方式。我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感受不到别人，这是一个长久以来困扰我们的哲学问题，但现在我们有了很好的解决方式。在以往的神话故事中，我们即使投胎转世变成了一株小草，感觉到的我还是我，我不会是别人，每个人的灵魂里仍有我的概念，即使是忘却记忆的空旷的灵魂也一样。

几个世纪以来，人类解决了肉体永生的难题，这固然是件伟大的事，现在，我们把目光聚焦在记忆和自我的概念上。我们尝试把自我这个概念从记忆和肉体中剥离出来，然后像神话中投胎转世，六道轮回一样安放到另一尊全新的，饱满的，没见识过的别人的肉体和记忆里。那时你无须担心，你感受到的我还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全新的自我，你没有了自己之前的肉体，思维和记忆，你却继承了别人的肉体和记忆，但你感受到的我还是我，全新的自我，我再强调一遍！当然，你也不要担心安放你自我的记忆和肉体在法律层面上仍然属于别人，属于与你交换自我的人的，不！它是大家的，一直都是，从来都是，请大家谨记这一点，无论是你辉煌的人生，还是落魄的人生，都是人类所共有的精神财富，人人生而平等。

我们神话中的来生是重置了肉体和记忆，保留了自我。现在我们改变规则，我们保留肉体里的记忆，交换记忆里的自我。

这里，我要特别感谢首批交换自我的人员，他们互不认识，历史铭记他们为此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最后，让我们为建立一个文明和谐，公平公正的社会而努力奋斗！

谢谢，谢谢大家！

委员长鞠躬致谢。全场起立，再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让我们热烈有请首批次交换自我的人员。”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我起身与包厢里的同行登台，会场掌声经久不息。闪光灯和咔嚓咔嚓的拍照声连成一片。委员长与大家一一握手，合影留念。礼节性的程序过后，委员长示意会场安静。工作人员拿出协议书，我们签了字，并提交相关材料证件。接下来就要进入正式环节。委员长和工作人员将我们领到后场的一间实验室。

“大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委员长问。

“最后时刻了，抓紧时间跟你们现在的生活和亲人告个别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委员长又说，“我给你们一些时间。”

委员长和工作人员颇为识趣的去外头回避，同行中的几对夫妻开始相拥告别，有人偷偷抹着眼泪，说些宽慰和留恋的话，很快他们将成为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开启另一段人生。

几分钟后，委员长进来说：

“大家别担心，这不一定是件坏事，一切会好起来。等你们拥有了另外的记忆就不会记得那些了，你曾经有过的已经属于别人。”

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我期待着新的人生，对于像我之类出身社会底层的单身人士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暗自窃喜的同时又背负着无足轻重的罪恶感，不得不承认，我此刻的心情与周围伤感的氛围格格不入。

“相互交换自我的名单我们提前拟定好了，”委员长说，“这个过程需要大家放空思想，静下心来，严肃认真对待。时间不会很长。”

工作人员给我们戴上动态脑电图仪，我闭上眼，渐渐陷入昏迷……朦胧中，听到有人问：“请问你的名字？”

“我是张先生！”我睁开眼回答，好像生来如此，我旁边坐着我的夫人。

是的，我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工作稳定而体面……

我回想来时的情形，同事在电话里通知我，第一批次交换自我意识的实验名单已经公布，我家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无从得知自己即将成为哪一个陌生人，但我仍决定说服妻子接受这个事实。我拿了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电视里评论员正大张旗鼓的宣讲基因技术的突破对构建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的重要性。妻子准备好早餐从厨房出来说：

“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孩子该多好，活了几百年，我都不记得曾经父母的模样了。”

“大家都一样，文明的进步总要付出代价。”我起身说，“总要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不然法律的意义在哪？”

“这些我可管不着，我们平民百姓过的只是安稳日子。对了！我们的社保基金怎么样了？”妻子突然问。

“正常情况下，我们还要缴纳860年。”我卷起报纸在餐桌前坐下，“但下个月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妻子不解的看着我，我咬了口面包，稍作迟疑，开口道：

“忘了跟你说，昨天单位公布了委员会1260号决议的首批实验名单，我们是其中之一。上个月委员会通过的这项决议的内容你应该了解吧！”

她显然吃了一惊。

“这个我知道，当时举行全民公投，我还投的反对票来着。”

沉默了一会，又说：“没想到我们是第一批实验对象。当时投票通过后，我认为等到全面推行，至少也得等个四五十年……”

她偷偷斜睨了我一眼：“不会是你自荐的吧！”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嘟哝道：“怎么会是自荐，大家都一样。我还以为你投的赞同票呢！”

“那你没反对啰！”她埋怨道，搬了张椅子坐到餐桌前，我们低头默默吃着早餐。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当天晚上我跟你讨论的时候，看你态度不是很明显，所以……”我开口解释。

她没回我的话。

“哪知道意见不一致，不然可以再商量嘛！”我又说。

妻子匆匆吃完收拾好自己的餐具进了厨房。我抹了抹嘴巴，轻叹了一声，后仰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她拿抹布抹着手从里面出来。

“我还得跟你说一件事。”我说，“等下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市政厅有人过来接我们，同一批的人都会一起过去。政策的首次试推行，手续比较麻烦，关注的人也多，到时候说不定有电视直播。”

“好的。”她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还有，别忘了身份证和户口本。”

“那我准备一下。”

一小时后，我们搭乘市政厅的专车来到议会大厦。

议会主会场布置隆重，大厅中央悬挂着为建设自由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而奋斗的横幅标语。观礼席上坐满了人，媒体记者陆续进场。工作人员将我们领进顶层的豪华包厢，包厢幕布徐徐拉开，现在，从这里能清楚的观看主席台的一切。

委员长一行入场，现场起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委员长走上主席台，挥了挥手，示意现场安静。工作人员调节了一下话筒，然后，他开始了他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