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董布易走出小酒馆儿时,天已是漆黑一片,城市的夜空没有丁点儿星光,昏暗的街灯在飞舞的雪花间变的梦幻……
他忽然仰着头,眯起眼,开始默数,算记着到底那一片雪花最幸运,可以落入他的口腹,解一解他这位“大作家”的酒气,“一、二、三……三十,怎么又是三十?怎么总三十?”
他不喜欢三十,尽管他住在三十楼,自己今年三十岁,他每天点的啤酒是三十块,甚至他向出版社投递作品的次数也是三十!
是的,他又一次被拒绝了,加上这次整整三十次。他不是没有调整过,改变过,甚至有个作品是已经被自己那位出名的编剧朋友,用其“专业”的眼光“洗”过一道的,可结果却从没被改变。
在他眼睛即将弥合之际,一道倩影从远处摇曳而至。
“呵呵,你来了……”
2、
婉容,姓王,是董布易的女友,也是“灵魂诗社”的主事,她比他小两岁,却比他更会照顾人,当然不是什么性别原因。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能力,一种似乎能读懂人思想的能力,长大以后,这种能力也越来越强。她喜欢读诗,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没有什么比诗更能将某些抽象的思想、情感表达出来,也没有比读诗更能将自己这样的能力得以施展、彰显。
第一次读他的诗是在两年前的一次野外诗会上,那时,他的人意气风发,他的诗沉郁顿挫,和着野外风,像一柄柄锋利的刀将她所有的注意钉在一处……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哪怕他的诗无人能懂,他的文章无人问津,她始终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生命力和他人少有的诡谲感。甚至是她,两年前一再鼓励他放弃之前的工作,作一个“真正的作家”。
3、
“我想……该找一份‘正经’工作了。”
还没过午夜,他已酒醒。
“总会有办法的!”
黑暗中,她的嘴角始终保持上翘,哪怕有泪也只能绕道。
4、
没有黑暗的洞窟,没有鬼魅的气息,只有一座通体透亮的玻璃花房,一个身着工衣的“画匠”对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笔触落在洁净的画板,那里每多一笔,那玫瑰的颜色就会少一分,直至它从枝头彻底消失,画板上便会生出一朵永不凋落的玫瑰……
她终于答应了这个人的条件,或者说,是这支笔的要求。
她可以用这个人手中的这支笔画三十幅作品,而作为代价,她要作为模特被这个人用这支笔画成一幅画……
5、
董布易的作品,屡屡被拒,不是作品不好,只是无人能懂,若有人能懂他的作品,并将其用一种人人可懂的语言“翻译”出来,那样的话……
什么语言能比绘画更易被理解?谁又能比她更懂诗,更懂董布易的诗?
三个月的时间,三十首诗,被她画成了三十幅画,没一幅是矫揉造作,正如他的诗一样,没一首是无病呻吟。
他从不知她会作画,更不知她竟能如此知悉自己,知悉自己的诗。
她借“灵魂诗社”的名办了自己的画展,她的画没有被出售,连一幅都没有,可他和他的诗却是声名鹊起……
6、
“你没有和他告别,”
画匠给眼前的木板蒙了一张全新的画布,那画布足有一人高。
“我怕他忘了我,”
她不疾不徐的褪下身上仅剩的衣衫。
“你的画展只展出了二十九幅画,二十九首诗,”
画匠小心翼翼的按完最后一个图钉,画布被结实的固定在画板之上。
“这只笔不会再为他作画了,可他的作家生涯才刚刚开始……”
年轻的胴体焕着微光,她转身取下衣架上早已备好的衮服……
7、
董布易毕生作品无数,可真正被世人传唱的只有二十九首,至于其他,多是爱屋及乌罢了!
他从未停止寻找她,当然不只是为那最后一幅画,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她始终杳无音讯。
直到在一次神秘的画展上,他仿佛又见到了她,
那是一幅名叫《千画杀》的朱粉国画,画中人是身着一袭衮袍的帝王女子,可她的眉目分明就是“她”,就是王婉蓉,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他找过画展的负责人,可他们却对该画一无所知,他想买下它,可是这个要求被拒绝了。他只好在那两日守着这幅画,整日喃喃道画中的两句小诗:
“看似春来却未到,雨露白雪共青韶。两岸群芳皆无处,一湖春风一夜消。”
8、
多年以后,董布易,已是垂垂暮年,无子无孙的他,终日于家中习画,没人知道他究竟已画了多少幅了,只知道,他始终只画着同一幅,画中是一个身着衮袍的女子。
一日,他还在为眼前的画作题,门铃却响了。
这是一个比他如今个子还高的物件儿,拆开纸箱,是一块朱红的绒布,绒布上积了不少的灰,肯定是有些年月了。
绒布被一寸寸掀开,他的眼眶也被泪水一寸寸涨满……
那是一幅画,一个年轻的男子,在雪夜里抬头望着天空,洁白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徐徐落下,第三十片已经落入了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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