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的浪漫
人人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在我看来是,樱桃好吃,实在难摘!樱桃号称“天下第一鲜果”。大概是因为它是北方按时令自然成熟的最早的水果了。当果蝇等病虫害还没来得及破蛹而出时,樱桃已经快速成就了自己的美丽,扎堆招摇在枝头了。它是那么不染尘埃,那么优雅高贵!但让人惊羡的玫瑰下面,定然是尖锐的利刺。剪枝、施肥、采摘、拣选、售卖,它会让你爱恨交织,心神俱疲。造化神奇而公平,我在其股掌间,让温热的血,漫浸每一寸酸痛的皮肉。
我是一个非编制内的果农,亦工亦农。星期天的早晨五点半,在大多工薪士子的睡梦中,驱车深入层林。空气里飘荡着清爽的晨露的味道,滿眼滴翠的树叶,清丽婉转的鸟鸣,好一派田园禅意图!密林深处,已有人声。“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是为写照。收获希望的季节,人们亢奋而谨慎,不眠不休啊,不眠不休!
今天,我也来收获成熟的樱桃。家里的倆儿老人都年近古稀,不复当年了。我得在百虫鸣响的旷野,享受与自己对话的修行。趁着天凉,手脚节奏加快,或许可以完成已经承诺过的定单量吧。走出车门,已换好行头。一双破旧的登山鞋,底厚防滑不硌脚。穿上军绿色的多兜套装,可以让香烟,打火机,手机等男人必需品各得其所。一根扁担,两个竹条筐,三个带铁钩的圆形小竹笼,四个两头有弯钩的钢筋钩搭,我已装备齐全!一个颇有些滑稽又有点.小资的非编制内的果农亮相出场!
当火红的太阳跃出东山的时候,我已专注地卸过两个多小时了。收获两小圆笼的大约十斤左右的成绩。家人送来两个菜夹蒸馍和一大玻璃瓶泡有紫阳毛尖的茶水,以充早餐。简单吗?是简单了点。但大多数乡民还不曾如些文艺范儿,此处岂是摆谱的地方?其实当文艺面对家常场景的时,底色是苍白的。冲动之下的浪漫很难有持久力。晨风送爽时,手脚轻捷,机敏如猿。然而,吃过饭后,屁股就拽住了身子,浪漫隐遁无形了。
艳阳下,把手伸向如线穿起的果实,繁叶却挡住了眼。左冲右突,如困百万军中。衰果和花蒂似乱箭坠落,寻入头发,纠缠不脱;钻进脖项,奇痒无比!站立在晃悠悠的枝干上,失重、恐高、时时的警惕,只让两股战战,几欲先飙!高温很快让汗水浸透衣衫,机械的动作,静谧的林子,困意不期而至!就点支烟吧,深深的吸入,麻醉而快意!如此这般,肩困了,腰酸了,腿麻了,脚硌的生疼,脖颈僵直难屈。尴尬接二连三,困倦去而复至!此时,没有浪漫。
熬至中午回家,担起百斤担子,呲牙咧嘴,但一想到那张舒适的床,脚步还是紧了紧。
到家后,家人做饭,赶紧偷空在床上伸伸懒腰。尽量让身体更多的部位接触稳稳当当安安全全的床子,舒展放松到万事不察!不曾想却睡沉了!也许就过了几分钟吧,饭居然做熟。听到喊吃饭的声音,甚是烦恼!千般忸怩,万般迟疑,懒懒起身。草草把饭扒进肚里,又开始精挑细选,把这远方的期待分门别类,分出个三六九等。只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人也是贫富贵贱,各取所需。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真实如斯!
完事后家人分工,有人称秤、装箱、发货,有人继续去果园荡秋千,有人到市场把该有的档次卖给需要的人。
一切顺利,晚上十点钟左右,繁星缀满晴空时返家(如果不顺利,有人会熬个通宵,待价而沽,第二天接着重复昨天故事)。这时眼睛已不是自己的眼睛,上下眼皮蛮打架。脑子动不动就短路,丢三落四。困倦爬过四肢百骸,手指脚趾等末梢神经都充分的活跃,敏感,充血般鼓胀,张开就很难合拢。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踊跃地向你传递它存在的消息。此时,我不想说话!
也许是陷入浑沌之前的清醒,或者是沉睡中的臆症,床似乎总在晃。高树上总有个像人像猿的生灵,抓握住枝桠,腾挪在空中,这是灵猿的身手吗?难道这不是灵猿的身手吗?我似乎感觉到了最原始的冲动,嗅闻到那来自旷野,来自久远岁月深情的召唤,但很快就啥都不记得了。
此生为人,颇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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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