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艾灵忍不住问自己。
大概是看电影那次。偶然侧头一瞥和邻座的他四目相对,回过头,猛然发现屏幕上正在上演意乱情迷的情节。男女主的脸部特写,长久又意犹未尽的一吻。
坐立不安,坐立不安,整个电影院都热了三度。
彼此碰上的那一眼似乎长久的停留在艾灵的半边脸上,灼热,灼热,像一场源源不断的低烧。
意乱情迷,意乱情迷,你还在看我吗?你不可能还在看我。
或者再往前一点,是一起排队的那次。队伍很长,他们相邻而坐。是很小的方凳,他们被队伍紧挨在一起。聊到什么问题,他拿出手机查询,艾灵从他手里接过手机确认。
手机背面还留有他手掌的余温。
问。手机右上角有一条裂缝啊?
点了点头答。很久了,没关系。
他说没关系,但艾灵挥之不去。很多天了,挥之不去。
那是紧挨着的彼此。那是带着体温的私人物品。那是比想象中重一点点的触感。那是破损的没关系的裂缝。那是嘈杂的热闹的大厅。那是尖叫的乱跑的小孩。那是心烦的意乱的闷热。那是紧挨着的彼此……
循环,循环,挥之不去。
或者,是更长远的以前。第一次看到他照片。在景点大门前的照片,黑色的双肩包,空空的双手垂立两侧,分开的外八字脚,像所有的理科男生一样,极不自然,似笑非笑。
把照片点开,仔细的看。他的鹿一样清亮的眼神。他似笑非笑的嘴角。他两侧自然弯曲的手指。他反射着金色夕阳的坚毅轮廓。
也许一切,就是从还未见面的这个时候开始。一张照片,一个百无聊赖,汗涔涔的夏日午后。没有蝉鸣,午睡将醒。
(2)
他总是会在深夜临睡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走进艾灵的房间。
她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就在那儿。他屏息静气的站在那儿,狡黠温柔的站在那儿,注视着自己。
点亮灯,那种特殊的气息消失不见。
胸口和喉咙都干渴,大口喘气。
艾灵抓起旁边的水杯,喝水,让我喝水。
仿佛有个人在她心里不停的写,镇定的、耐心的、重复的写:龙、龙、龙、龙、龙。
他的名字叫做龙。
他是龙。他是梦魇。
(3)
有一天她读到一本书:
在你浑然不觉的时候,你看见某个人,但你其实没把他看进眼里,他尚在幕后准备登场,或者你注意到他了,可是没有触动,没有火花,甚至在你意识到某个存在或有什么困扰你之前,你所拥有的六个星期快要过完,而到那时候他要么已然不在,要么即将离开。
就是要到千山已过,幕布拉开,局中人才幡然醒悟。
太晚了,可惜已经太晚了。
她轻声的,一字一句的念:
他 要 么 已 然 不 在,要 么 即 将 离 开。
她忍不住和朋友说:
有个事好遗憾的,都没和你讲!
我前段时间不是去四川玩嘛!
碰到了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呢。
现在回过头来想,还是挺喜欢他的啊。
当初竟然没发展一段艳遇。
你说我是不是傻?
哈哈哈哈哈。
她和朋友插科打诨。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在“给大家讲个冷笑话”的氛围里,五脏六腑都流着泪,大笑的讲真心的话。
哈哈哈哈,在公开宣称对某个男孩的喜欢里,隐藏自己太想拥有、太过渴望的心。
(4)
已经迟了,已经迟了。
但是艾灵知道,表白是必须的。
浑然不觉的当时当刻,回想起来心动的情愫氤氲。总之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爱情确实是一个人的事。
但这样无疾无终的爱情,就像一场时疫一样难受。
从这场病中逃离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它抛给对方。
来吧。你也许是医生,也许是杀手。
治愈我,或者杀死我。好吗?
可是龙又出现了。在深夜的房间里。
他甚至不止于悄悄凝视。他在房间里一点点的走近。
靠近,俯身,触摸,拥抱,亲吻。
就像潮汐,就像海浪的声音,一阵阵的响起,轻轻的响起。
海浪声猛地消失了。
艾灵在深夜醒来,点亮灯,试图驱散龙的气息。
她想。时疫多可怕。关注生命,远离时疫。
她想,不过就是一个陈述句,一个疑问句,可能不超过十个字。
为什么有条不紊的计划得好好的,却总是问不出口,说不出口,甚至,微信里都打不出手。
自己的每一场感冒不都可以不治而愈吗?
也许这一场也可以呢。
她试图说服自己,沮丧又绝望。
她闭上眼想平静睡去,沮丧又绝望。
这个汗涔涔的夏日午夜。无数个汗涔涔的夏日午夜。
她眯着眼,没有蝉鸣。
一场梦魇。
一场梦魇。将醒未醒。
文章:碎片
题图:Oscar Pettersson /dribbble.com
重要灵感来源:小说《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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