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摩罗达瓦。
三条河流交汇，划出三大块。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六十年代末期建立林业局时来的。后来，他们的孩子们也继续生活在这里，见证着摩罗达瓦的发展变化。
一
秋天到了，气温骤降。周围的山岭连商量都不商量，几天功夫就变得红黄绿相间。
摩罗达瓦中学。校门北边的栅栏上清晰地写着红纸黑字的“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伟大斗争新高潮”，校门南边的栅栏上写着“深批最大的死不改悔的走资派邓小平”。
六年二班。
没有老师上课，安振宇和陈长海在掰手腕，旁边几个人加油助威。
“老师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正在僵持的掰腕停了下来，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声，教室里的同学都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个身材中等的女性走进教室，长长的头发，圆圆的脸，淡淡的眉毛伴着一双迷人的眼睛，是班主任老师。她快步走到黑板前没有说话，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说：礼拜天劳动，上山捡柈子。谁家有车，举手报名。
“车”就是两轮手推车，在车架子上安装板厢，可以拉细碎的东西，像秋天收土豆，冬天捡松树皮——用来取暖做饭。把厢板去掉，可以拉粗大的东西，如原木、小杆儿。谁家有个手推车，总是免不了邻居们去借。大方一点的无所谓，小气的人家，就很难借出来。没有好关系，就根本别想借车。
林区用的手推车/源自网络
上山捡柈子是为过冬取暖准备的。在林业工人采伐过的山坡上捡拾枝丫。为啥让学生上山捡柈子，当时也没有人解释。现在想来无非是没有钱投入到教育上，或是有钱也不往教育上投。学校就得自己想办法，学校的办法就是让学生们劳动。
“捡柈子？太好喽！”有同学大声说。
“好个屁！”坏水儿把脸扭向墙，嘴里嘟囔了一句。
放学了，坏水儿跟着人流朝着校园门口走去。长海骑着一辆新飞鸽车，担心有人搭车，蹬得飞快一闪而过，小海瞬间启动去追，还没坐上车坏水儿又追上了小海，薅着书包把他拽了个趔趄，跑了几步嗖地一下坐在长海车子后座。
图片源自网络
“我们明天上山拉柈子。”回到家，坏水儿跟大姐说。大姐瞅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扒拉着炉子准备生火做晚饭。见大姐不说话坏水儿转过身，准备压水，缸里没水了。
晚饭。包米面大饼子——金黄酥脆的嘎巴，手掌一样大小的饼，土豆丝汤——几个油花像五月初山上稀疏的杜鹃花漂在碗里，卜留克咸菜条——把葱切成寸许，洒上盐后搅拌。坏水儿摆完碗筷，看了一眼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大饼子，喊了一声吃饭，就坐在小饭桌前端起盛满土豆汤的二大碗。大姐跟弟弟妹妹还没吃完一个大饼子，他已经把第二个拿在手里，头也不抬往嘴里填。坏水儿在吃这件事情上特别动心眼儿，一锅出来的大饼也有大小，他把大的放到最底下，其他人随手拿起来就吃，他挑出最大的。盛饭给别人盛满，自己大半满，第二碗就盛得上尖。每天都是瘪着肚子，那滋味太难受。
九点停电。昏暗的灯光。躺在火炕上，大姐从报纸糊的天棚上找出一行字，然后弟弟妹妹要找出这行字的位置，这是每天晚上入睡前的游戏。
坏水儿自己躲到小屋，从四脚桌的抽屉里找出简略版的《水浒传》，就是所有容易引起读者性联想的内容都被删减掉了的版本。这本书是大姐最要好的朋友蓝鹰姐从北京带回来的。坏水儿知道了，磨叽着借来。他还偷偷地备好了油灯。
听国栋说过《水浒传》，也看过别人看这小说的感受。那是一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世界。多少男人内心渴望的自由都被施耐庵描绘得淋漓尽致，快意恩仇睚眦必报。如果那样我就能浇一浇胸中块垒，少受点窝囊气了。
想着想着仿佛自己变成了血溅鸳鸯楼的武松......
左小二家房顶上的大喇叭发出东方红的曲调，六点十五了。坏水儿急忙翻身起床，大姐在准备早饭。苞米面窝窝头，苞米面粥，卜留克咸菜。喝粥啃窝窝头就咸菜。
喊坏水儿起床的喇叭
整天劳动，也没看见啥效果。大姐嘟囔着，一边拿出饭盒，这是你的午饭。
坏水儿打开饭盒看了一眼，还是窝窝头，他无奈地盖上饭盒。这已经不错了，至少还有得吃。
十多岁的孩子推着推车走将近十里路当然累。可是同学们推着车，上坡彼此帮忙，下坡就坐在车上，这个坡你坐车，下个坡就推车。似乎不是去做艰苦的劳动，而是一场充满快乐的游戏。
十点半才来到山脚下。五六个人推着一辆车车上山，到处都是树枝丫，满是半人高的树墩子。那时砍树基本上怎么方便怎么来，站着用弯把子锯放树，树墩子当然高。只拉走树干最好部分。
锯柈子的大肚子锯
放树用的弯把子锯
捡到枝丫在树墩子边上一磕，立刻折断，回去不用斧子剁了，而且这样还能少拉一点。用绳子捆好，下山就不怕散架。
午饭在阳光下开始，长海带的是糖油饼和腊肉干，还有咸鹅蛋；小海带的是糖饼咸鸡蛋。大多数带的是馒头咸菜。大家你吃我的咸菜，我拿你的油饼，坏水儿趁长海没注意，撕下一块糖油饼塞进嘴里，又抢了小海手里的半个咸鸡蛋，开心地大嚼起来。
午饭时间过去，老师说绑好车准备回家。
下山要有人驾辕，这即是技术又是力气活儿。坏水儿没带车，人长的挺高也很单细，就让他驾辕。坏水儿俩手使劲网上抬着车辕子，身体往后使劲，其他人在推车两边往后拽，防止跑坡。
上下山都是自然路，弯弯曲曲坑坑包包，树墩子此刻成了最大的危险，撞上就完了。
家家都用的饭盒
眼看着前面就是陡坡，必须绕过一个树墩子。坏水儿把着车辕子准备拐弯，嘴里喊着拐弯了。推车速度越来越快，几个人有点无法控制。瞬间来到陡坡跟前，坏水儿拼命往右侧推车辕子，车子转了方向，却控制不住速度，左侧的人跑开，右侧的人松手，驾辕的跑不出去。
眼看就要出大事儿了......
未完待续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
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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