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发现锅里的水是开的。接着又看到锅边还有一盆冷的红薯,以为奶奶又忘了把东西放进锅里就烧火了,想着替奶奶把红薯放进锅里。转念一想,还是告诉奶奶,让老人家乐一乐。于是故意问奶奶“你烧开水干什么呀?”幸好我问了她,原来是烧水给爷爷剃头。
我听了很是兴奋,我还不曾见过直接来家里的剃头匠,想着可以好好感受一下民风民俗了。不一会儿,剃头匠进来了,黄黄的圆脸,个子不高,套了一件比他大很多的军绿大衣,歪歪地戴着一个棕色毛线帽子,像是很久没有洗过,手里还提着一个有些掉皮的棕色的包。
奶奶一看到他过来,一边笑着招呼他,一边叫爷爷出来,又急急忙忙的把水舀进桶里。剃头匠冲奶奶“嘿嘿”的笑了笑,说:“大冬天的,这么快舀出水来不会凉吗?”奶奶忙笑着说:“锅里还烧着,没事。”说完又去客厅拿了把椅子,要递给剃头匠。他连忙说:“不用不用,老人家太高了,我站着就好。”说完又是嘿嘿的笑了一声。
我想去看看他是怎么剃头,但又不好意思去,就硬拉着弟弟陪我去看,把还没洗完的碗筷撂下了。他从包里拿出一条也是破破的棕色的围裙,利索地抖了抖,小心地系在了爷爷脖子上,架势很足。他麻利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卷包,快速地平铺在旁边的椅子上,刀还没有抽出来,就看到一条黑色大狗进了我家,再看过去就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妇人。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木棍,乱挥着,一边还喊着:“那里有一个癫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癫婆就是她本人。
剃头匠看到她,赶忙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急匆匆地走了过去,用手推着她,一边安慰她说那里没有癫婆,一边把那个女人往外面赶。剃头匠不高,只到女人的肩膀,根本推不动她,但她很听话的出去了。他回来继续拿他的东西,又是嘿嘿的笑了笑,像是给爷爷解释,抱歉地说那个女人是他弟媳。
我奶奶照旧,听了这类事情之后就会很关切地继续盘问下去,那个女人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嫁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疯的?生了孩子吗?男的女的?我很识趣地离开,继续洗碗,耳边时不时传来奶奶的叹息。本来我是对这一类问题不感兴趣的,不过倒是无意间听到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那剃头匠似乎很不在意的说:“我弟弟去年得肝癌死了,我也就靠剃头和种地养活她。”我不敢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我很快地洗完了碗,奶奶也把要盘问的盘问完了,我便跑过去看他是怎么样剃,脑海里想象着《俗世奇人》里的厉害人物。他应该是闭着眼就能手起发落,要留多长就留多长,不差分毫。我跑过去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电动剃须刀,还真的是手起发落。
他边剃边和爷爷聊天。爷爷耳朵不好,剃须刀的声音又很大,他问一句,爷爷也不管问的是什么就应着,僵硬地点点头。剃头匠赶紧按着爷爷的头说道:“诶诶,老人家,头别乱动啊。”很快,地上就全是爷爷花白的短发。
他带着几分神秘的打开一个白色塑料袋,拿出一块白中带黄的肥皂。“嘿嘿,这可是我自己做的肥皂,保证洗的干净又舒服。”奶奶看势赶紧又提了一桶热水过去,他试探性地摸了摸水汽,把水倒进了盆里。肥皂一放进水里就在散着白色的粉,搅了搅就生了半盆泡泡。他很熟练地把肥皂抹在爷爷头上,手在爷爷头上划着几道痕,爷爷一副享受的模样。
过了几分钟,就完事了。他又似一阵风的解了围裙,抖落了碎发,卷好了包。奶奶走过来问,他就嘿嘿的笑了几声。
爷爷身体很僵硬,站起来要很久,剃头匠见势扶起爷爷,一边笑着问:“老人家,你身体可好?”爷爷还没有反应过来,奶奶就接话。“哎呀,你是不知道啊!他的那双脚,都是僵的,就跟木头差不多,穿衣服也要我帮忙。”剃头匠会意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刚刚剃头,都转不动他的头,脖子僵的很。”他又笑呵呵地转向爷爷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全靠一双手,身体僵了就没饭吃了。”他转了一个身,要去搬椅子。奶奶抢了过去,笑着说:“我来我来。”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猛地拉住爷爷。“对了,我教您一个法子。你看啊,像我这样,每天没什么事,就坐着用手挠一挠头。”他抓着爷爷的手,爷爷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教着怎么样挠头。“欸欸欸,对啦,就是这样。”说着又自己做了一遍,用像是教小孩子一样的慈爱的眼光看着爷爷。
“对啦,您走路要用拐杖吗?要是要用,你就先拄着拐杖快走一会儿,再丢开拐杖,慢慢地走,过上那么一段时间就会好很多了。”爷爷一下子又不能反应过来,木木地应着。
他好像看出爷爷并没有听懂,对奶奶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诶诶,就是这样,我们靠身体吃饭的,享不起清福,要多动动才有用。”边说边拎着包往外走,奶奶赶忙追了就去,把钱塞到他手里。
“诶诶,好,一定要多走动走动,要不然就不顶用了。”他说完又唤着黑狗,和疯女人一高一矮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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