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新千年的第一天
我们寻找着征兆，但什么也没显露——苏珊 维加
我母亲信佛，也是老年后才入的佛门。家里人对此都有异议，我则抱顺其自然的态度。我认为佛是一种信仰，象西方人相信上帝耶稣一样，大可不必把信佛视作异化，也不必过多地去评论这件事，而应只把它当作是某种精神的寄托。
母亲信佛，所以家里摆了一个佛台。佛台很讲究，专门请人打制的。前半部分是个矮柜，柜顶的平台是点香与放贡品的。后半部分很高，在每个玻璃格子里都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佛像。正中间是一尊镀金的佛祖释迦牟尼佛像，他的两旁是玉石的如意观世音菩萨和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还有好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佛像都神色安详地笑对着我。佛像的左右两边设有长明灯和莲花灯。
佛台上放着各种供佛的供品，有水果、蜜饯、糖果，所以每次到母亲家，吃的东西是少不了的。每次母亲必定让我们拜一拜佛，吃供过佛的食品，说那是好东西，吃了健身，聪明。供佛的水也叫圣水，必定让我们每人喝一口。我姐总笑我母亲痴，不相信她的话，所以一般不喝。我呢，无所谓信与不信，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就行了。随遇而安，这好象是我的本性。
我觉得我母亲很有品味，她把佛台装扮得整洁美观。佛台柜顶上方两侧是我父亲栽种的吊兰，一盆碧绿的、一盆紫色的，两盆吊兰垂下它们长长的茎叶，挂在佛像的两侧，让佛们在清净优雅的住所内修身养性。父亲尽管对母亲的信佛抱不屑的态度，可也无法反对，因而两人相安无事。儿女不在身边，有些时候，信佛真成了母亲的精神寄托，而父亲也少了老年之后老伴不尽的唠叨。
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躺在佛寺专为居士提供的小房间里。我只睡了2 个小时便起床了，和许多人一起守候新千年的到来。
我不是个虔诚的信徒，连相信都谈不上，我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迷信任何东西，至少这点我还是比较清醒的。我之所以会来到这座寺庙，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母亲的竭力怂恿，那天我父亲也来了，我母亲很伟大，自己信佛，居然把是党员的父亲也说服了来拜佛。我想如果我丈夫在家，那就一个也不会少了。
临近子夜12点，和尚们已经准备就绪，大部分和尚都年轻而漂亮，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做了和尚。我曾经问过其中一个和我母亲很熟的小和尚，他睁着比我漂亮的大眼睛看看我说：“是一种信仰吧，信仰自由嘛。”看来也读了不少书了。
我征得他的同意，在主寺里人不多的时候，先到那口金钟前摸了好几下，用硬币弹出叮当叮当的声音，硬币掉下时便落在了金钟底下的募捐箱里，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硬币。我母亲说硬币弹出的声音越清脆越有喜气，来年会平安幸福、心想事成。我说菩萨这么好的心肠为什么还要别人的钱呢？我母亲小声说：“别瞎说，菩萨是为人消灾解难的。”我嘿嘿笑笑。
其时方丈已经开始口中念念有词，那些小和尚一呼百应，也全都“阿弥托佛。。。咦咦哑哑”唱开了，那声音蛮洪亮的，很有气势，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合唱队，我便称之为“佛门唱诗班”。善男信女便在唱诗班的引领下，有节奏感地起起落落，一会儿全体跪到在蒲团上，一会儿拱手作揖。绕着金钟转了一圈之后，方丈引领全体小和尚和善男信女跨出主寺，在寺门前走了几圈，最后又回到主寺内。其时有人高喊一声：“时间到！”便听得钟声响起，那木槌撞击金钟的声音清晰洪亮地传播在新千年的夜空之下。
方丈撞完金钟之后，便有善男信女排着队，手中握着钱，等待着百元撞3下的幸运，等待着新千年的好运连连，财源滚滚、幸福永远。
这时候我走出主寺，来到空旷的室外。我母亲在里面叫时，我装着没有听见。
外面的香炉烟火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几个孩子拿着燃烧的蜡烛在玩耍。火光照亮他们兴奋的小脸，比彩灯更鲜艳。
我突然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听听新年的钟声，随便它是什么人敲响的，随便它是清晰还是沉闷。
幸福只是一种感觉，也许钟声里会有，也许没有。但钟声的质量绝对与平安幸福无关，与来年的财运无关。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是不是新千年的第一天我亵渎过佛，才使我日渐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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