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

千年前，西海。

一条红鲤在松红的滩涂上尽力的翻腾着，圆滑而又无神的鱼目直勾勾的盯着湛蓝色的天空。

它搁浅了。

细细看来，这条红鲤除了双目尽皆通红，除了红色再也找不出其他颜色，鱼尾有半个身体之大，整个身体都充满了协调的美感，尽管它只是一条鱼。

红鲤张大了嘴想要吞吐海水，入嘴的却只有辛辣苦涩的空气，美丽的鱼尾无力的拍击着滩涂上的松红之沙，只是，愈加乏力…

天空变的模糊，可怖的蓝色像是死神的装扮。它的鱼目逐渐疲倦，却也开始变的有神。

她想起曾有一人身着青衣轻语:“小一，我曾经听说过，鱼的记忆有七秒。”那人莞尔一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明亮的双目停留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融化了一般。那是她再无法遗忘的记忆，却也是一切苦难的根源，因为她，不是那人口中的小一，她只是一条红鲤，她，放不下。

那一天，她被那人送给了这名为小一的女子。

她想起那名名为小一的女子陪着她一同进了无垠的大海，从此，海底又多了一段故事，大海埋葬了小一和她身上的故事。

记忆的片段翻滚着，她想起来自己是一条孤独的红鲤，海洋太泛，空旷到令它内心感受不到一丝的情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在轻轻的呼唤着她，但是她寻不到那声音，她只是一条记忆为七秒的红鲤。

她倦了，记忆的片段到此戛然而止，她的鱼尾一动不动的依傍在滩涂上，鱼目无神，鱼鳃一动不动。她死了，死在了这偌大的滩涂上。海浪无声的拍打着礁石，似诉哀。

…

佛问:“你还愿意继续忍受这般生死的痛苦么？”

她睁开了眼，她想起来自己曾向佛许诺，愿用生生世世的生死无命，换取一世的蜕化为人。

她想起来自己是千年后的一条红鲤。

她哭了，她哭着对佛说“我愿意，您曾说过是我的诚心和不悔感动了您，这才让我生死轮回皆在千年前，为的是有那么一世千年未死蜕化为人，只欲与那千年后的青衣再见一面。哪怕蜕化为人失去我所有的记忆，哪怕蜕化为人后永世不得超生，我亦在所不惜。”

“此生不见君，便待来世，千万万次轮回之苦，我亦甘受之。”

佛曰:“善。”

…

千年后，西海城。

“小羽小羽，等等我。”女子的长发在风中飘扬，赤裸着小脚在西海的松红色滩涂上欢笑着奔跑。

“小一小一，快来快来。”男子在前方跑着，回头对着女子浅浅的笑着。

男子突然转向，回头抱住了女子，明眸皓齿，四目相对，小一脸色微红，将头埋进男子的怀里。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蓝色的大海。

“小一，你为什么不喜欢蓝色呀？”男子牵着女子的手，十指相扣。

女子抿了抿嘴，“我总觉得蓝色是阴郁和死亡的颜色，所以我从不在没有夕阳的时候来到海边，所以我从不抬头看向天空，我害怕蓝色的大海和湛蓝色的天空。”

男子抱住了女子，“小一，别怕，以后，有我。”

男子莞尔一笑，痴痴的看着女子。

…

“小一，小一，你快来，我买到了一条非常好看的鱼！”男子激动的说到。

女子走了过来，看到那是一条浑身通红的红鲤，除了鱼目。红鲤的鱼尾摇曳在水中，散发出魅人的光芒。

“小一，我曾经听说过，鱼的记忆有七秒。”男子身着青衣莞尔一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明亮的双目落在红鲤的身上。

“是呀，这条红鲤好特别，真的好好看呀”女子的目光停留在红鲤的身上，不过这条红鲤却一直对着男子。

“小一，那就送给你好了。”

“好呀好呀。”

…

雷雨，西海。

“为什么？为什么？”

一道较弱的的身影在西海的滩涂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回应的却只有雷声阵阵，大雨磅礴。

“小鱼，你说这是为什么？”女子低下头看着一旁倾倒鱼缸内的红鲤无力的问道。

“原来我在他眼里一直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一，所以他就可以轻易地玩弄我的感情。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以他就可以轻易地推开我，去灯红酒绿去寻欢作乐。我在他眼里只是…真的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弃品么？”女子笑了，端起了鱼缸，带着红鲤一步一步走向大海的怀抱…

…

“小羽，我平生最怕蓝色，最怕大海。”

“小羽，如果我落入水里，你一定要来救我。”

“我真的好爱你呀，小羽。”

“小羽，你说这世间有佛么？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向他许愿永远保存我们之间的记忆。”

“小羽，我爱你！”

…

沉入西海，女子的双眼看着重回大海的红鲤，微微一笑，“小鱼，如果可以，我希望成为一条像你一样的红鲤，无悲无喜，只有七秒记忆。”

女子的双目逐渐的变得无神，身体回归大海，埋葬了一段过眼云烟。

…

她睁开了眼，在佛祖前掩面而泣。

佛说:“小一，你现在后悔么？”

“我以为，看穿一个人只需要看他的眼睛，我以为，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处处牵挂着思恋着，原来我错了，一世不得，万世不得。”

“我既已在还是红鲤之身时向您许诺，乞求让我生死轮回皆在千年前，为的是有那么一世千年未死蜕化为人，只欲与那伤透我心之人再见一面，哪怕蜕化为人失去我所有的记忆，哪怕蜕化为人死后永世不得超生，亦在所不惜。便不会反悔，我只希望能够永远在这西海不停的呼唤那条傻傻的红鲤，那个傻傻的我，哪怕无济于事，我亦从不间歇，只愿它回头。”

佛曰:“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