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万小时

文/沈周霄

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八十，也不过七十万小时。长寿哉？须臾哉？

细算时日，三十五万小时已成烟云。这人生剩下的，不过三十多万小时罢了。

工作日，早上五点多起床，晚上十一点多到家，觉得时光不属于自己，匆匆而过，不及细品。一年又一年，每一年的八千多小时中，又有多少是属于自己品味过的时光呢？

今年秋天，没细细领略，枫叶红了，又落了。偶然间，翻到一本《叶嘉莹谈词》，其间，一枚火红的枫叶书签，赫然在目。枫叶，顺着叶柄捻起，薄薄脆脆的，灯光下，脉络分明。想起，大学里的时光，好慢。慢到，可以用一整天的假期去琢磨，去林里，拣一片红叶。用整个下午，去做一份书签。漫长的时光，碾过经脉，枫叶，变得通透而木质。那时，读一本书，是那样地悠闲，那样地惬意，没有烦恼。

好久没有静下心，去读一本书了。每天围绕着事，如旋转的木马，总也绕不出那个划定的圈。巴尔扎克的人间戏剧，九十多册，就几本没有读过吧。他把豆大的事，写得琐琐碎碎，又丰丰饶饶。读一部好的著作，就是去经历不同的人生。去登山，去下海，去向未知的远方。

古人，喜欢品茶。陆羽《茶经》引《艺术传》曰：“敦煌人单道开，不畏寒暑，常服小石子，所服药有松、桂、蜜之气，所饮茶苏而已。”单道开，姓孟，晋代人。好隐栖，修行辟谷，七年后，他逐渐达到冬能自暖，夏能自凉，昼夜不卧，一日可行七百余里。后来移居河南临漳县昭德寺，设禅室坐禅。后入广东罗浮山百余岁而卒。所谓“茶苏”，是一种用茶和紫苏调剂的饮料。

饮茶，能够修仙、增寿。恐不是茶之道，而是人生之道。茶具、茶叶、茶水、茶人，哪一样不是品的慢工夫。仙境，其实就是修的心境。只有静下来，深入生活，才能品出人生自在、世间百味。

多年前的秋天，一个清晨，我去往虞山，看枫叶。当第一缕阳光，从树隙间洒过时，那前一秒还略带生涩的枫林，转眼间，就火红一片了。人生，也是如此。美，总是在刹那间。不去品味，无暇欣赏，须臾也就过去了。一生七十万小时，为什么而活着，不去品味，须臾也就过去了。

朋友说，那些大宗师，就是一柄上好的紫砂茶壶，生活中的琐琐碎碎，在他们心火慢煮之下，总能够倒出满壶的茶香。

前几日，病了一场。也就是这几天，让人静下来，可以想想生活，数数日子，品品时光。给爸妈，捎去了十几个大鸭梨、一箱苹果、几斤排骨。近在咫尺的老人，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看望。这一阵，整个城市，静了下来。其实，在告诉人们，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健康的身体、家人的平安、厨房间的烟火气、书房里的暖暖灯光。

此时。我坐在角落码字，儿子坐在对面看书。

什么是解元？

古代高考乡试的第一名。

什么是状元？

古代高考全国的第一名。

你说，我能成为状元吗？

不能。也不需要。

那么，解元呢？

儿子，第一名重要吗？为了第一而活，真的快乐吗？

做一个快乐的读书人。多读好书，平静生活，时而看看这个繁华的世界，时而关照自己广袤的内心，不也很好吗？用争夺第一的精力，去品味生活，不比争夺那个仅有的第一，来得重要吗？

世间，人潮攘攘、山山海海。不是只有珠穆朗玛峰，才叫山。也不是只有太平洋，才叫海。既然，来到了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可能，满世界都是珠穆朗玛，不也可能人世间都是状元。

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好吗？

儿子，如果，你有了七十万个小时，准备怎样规划呢？这长长的时光，怎样去经营？我没有答案。答案，需要你用一生去寻找。你自有，你的缘法。

枫叶，夹在泛黄的书册里。虽然，离开了大树，但时光的淬炼，让它有了不一样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