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根源于印度哲学,又在中国哲学的土壤中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体系,后来随着文化交流传入更广的东亚领域。严格意义上讲,禅的思想,并非中国文化的主流。它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人的心智。如今我们谈起禅,很多人对它的概念是非常模糊的。仅仅停留在放空、宁静这样的层面,甚而带着玄奥难解的宗教神秘感,但这种印象离禅的本质和初心相距很远。其实,在当今这个越来越快、越来越复杂的世界里,人们容易变得焦虑,陷入无谓的执着。禅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很好的“解药”,值得我们去了解和亲近。当然,“禅”之所以会给人留下种种神秘的印象,也在于它的“难度”,这不是轻易可以进入的一个世界。同时呢,“禅”的最大特性之一就是“不可言说”,它的本质是无形的,所有试图用语言来描述它的努力,都将最终失败。“禅”的理解,要靠修行。但是这话又说回来,毕竟我们普通人理解这个世界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就是语言,特别是知识的传承,如果离开了语言这个载体,就容易陷入令人费解的意义旋涡之中。这看起来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不过好在,历史上还是有许许多多的智者,试图用语言的方式带我们进入到“禅”的世界,或者说至少能够让我们对“禅”产生一丝的兴趣。今天我要分享给大家的《禅之道》的作者——阿伦·瓦兹,就是这样一个人。而拜他所赐,慢科学今天也忍不住要挑战一下高难度,去借用阿伦·瓦兹的文本和语义,给大家粗略介绍一下“禅”这个意味无穷的事物。
不知道我刚才说到阿伦·瓦兹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家会不会有一点疑惑。不错,这是一个外国人,一个来自美国的神学博士。大家知道禅是一个纯正的东方哲学体系,那么我为什么会选取一本西方人写的书,来介绍禅呢?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西方的视角把“禅”作为一个客体去观察研究,并与西方的哲学体系相对比,所得出的结果会更加的客观,更加的立体;第二个原因,我们从小接受的科学教育,导致我们的思辨逻辑较之古人,其实更接近西方。基于这两个原因呢,从《禅之道》这本书出发,来介绍“禅”,相比于用中国本土的文本和故事,要来得稍微简单一些。何况这本书也是瓦兹的成名大作,从1957年发行到现在,风行半个多世纪,经久不衰,足见其水平和功力。
我们接下来就要开始谈论“禅”了,那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一个问题,自然就是“什么是禅?”但实际上,这可能是个伪命题,“禅”是无形无相的,正如我们开篇提到的,它无法言说。为什么呢?这就不得不提到与禅渊源极深的印度哲学中的“空”的概念。“空”指的是什么?是“没有”或者“无”的意思吗?恐怕也不是,“空”是一种包容,它的价值在于允许事物在其中运动。就像我们可以向空罐子注入液体,往空房间里搬入家具一样。它既不是“有”,也不是“无”,而是将两者统一的一种状态。而“禅者”所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它要求修习“禅”的人,进入这种“空”,而每当这样的时刻,制造这种“空”以及成为这种“空”的,都是一个人。也就是说,禅者自己就是空,观察的主体和客体之间没有区别。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这时候禅者试图用语言来描述这种状态,那就意味着,禅者自己要脱离“空”的状态,用具有实际意义的语言去描述自己当下的体验。主体和客体被强行地分开了。那他这时候所描述的还是“空”吗?已经不是了,他其实在描述那个不再是“空”的“被污染过的状态”,语言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是个巨大的悖论,我们之前提到的“不可言说”正是因为这个悖论无法被绕开。也就是说,“禅”的境界,只能留给修行者自己去经验。这在印度哲学里也有类似的表述,在古老的的印度《奥义书》里,有这样一段话:“因为他是个知者,知者可以知晓其他事物,却无法使他自身成为他认识的对象。出于同样的道理,火可以燃烧其他事物,却无法焚烧自身。”
所以,“禅”在本质上是一种“空”,那么为什么要追求这种“空”呢?因为在禅的语义空间里面,我们的身体、生命和“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所过的平常生活是苦,因欲求无法得到的事物而带来“挫折”的折磨。这种折磨无法通过外在的东西去消解,因为这会产生另一些无法被满足的欲求。同时,这个世界又是“无常”的,这个“无常”的意思不能简单地解释为“世界不是永恒的”。而是说每当人们越想要抓住这个世界,世界就改变地越快,它不是“永恒的”,也不是“不永恒的”,它是“不能被分类的”。这个道理就像人的影子,人越是快速地追逐它,它就逃得越快。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心中有执念,心里不是澄净的,我们就会永恒地陷入这种悖论中,遭受到无尽的“苦”。所以,人要通过修习进入禅的世界,要寻求的是“解脱”,在佛教语言里,也可以称为“涅槃”。
不过,如果我们再往下细想一下的话,这里面还是存在悖论。我们可以这样反问:“如果我对生命的执着使我陷入生命轮回的话,那么我如何学会不再去执着?当这种试图解脱的努力恰恰意味着无法放下,那我又怎么能学会放下呢?”在这里,试图“解脱”本身就同样成为了一种执着。因为它是出于同样的一种动机,即将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迫切欲望。人们无法放弃这种欲望,因为想要去放弃也是一种欲望。这种疑问就类似于我们生活中的“双盲”困境,就是说在试图解决问题的同时产生了新的问题,焦虑着焦虑本身,恐惧着恐惧本身。所以,禅者必须在这一个关节点上有所关照。
那么针对这个问题,大乘佛教的经典里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即所有的执着,甚至包括对涅槃的执着都是无用的,因为在本质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被持有。这就是著名的“空性”的观点。这在西方哲学的视角看上去,就似乎陷入了一种“虚无主义”。但需要注意的是,大乘佛教并没有把这种观点作为一种立场,而只是把它作为打破执着的“恶的循环”的一种工具。也就是说,禅者即使是在寻求解脱,但在修习中依然要放下所有的执念,进入“空”的状态。这种“空”带来的不是绝望,而是自然的,未被设定的“极乐。”
讲到这里,聪明的书友可能已经发现,还是有问题。呵,怎么这么多问题?真够烦的。不过这正是禅的玄奥所在,也是魅力所在。那还有什么问题呢?大家不难发现,我们上面所讲的这些,里面依然存在一个相对确定的概念——空。那难道“空”不是一种观念和语言吗?那它有什么高于其它观念的资格吗?说得对,它依然没有资格。它仅仅是一种文本意义上的“假借”,一种帮助我们理解的“过渡品”,在它的帮助下,我们对各种现实的“观念”,比如理想、信仰、期待,各种各样的野心,以及人类为安全所寻求和执着的所有事物,有一个直观的理解。“空”不仅排除了人有意识吸收的信念,它同样也搜寻出思想和行动所隐藏的无意识的前提。让我们能够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它们,直到人的心灵深处被简化成纯粹的沉默。到了这个时候,“空”这个观念本身也要被“荡空”和“去除”。那之后,大家想一下还剩下什么呢?自然是不可言说了。
在这个意义上来讲,禅的修行在终极意义上是不能抱有任何目的的。因为目的本身,就能够消解整个修行的基础。所以说,现在市面上有很多类似冥想啊的这种课程,号称是“禅修”,能帮助人们平静内心,放松精神。这其实是有问题的。如果大家想要获得更纯粹的禅修体验,那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放下目的。而这种做法确能带我们进入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中去。
当我们选择了禅,最初所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清冷、虚空甚至有些孤独的世界,那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未知。但当我们穿越迷雾,了解到“空”才是真实的自我,真实的性情。我们又会获得澄净的身心体验。“禅”是一个属于智者,更是属于勇者的探索世界。它帮助我们在日复一日的生命轮回中,时常获得真实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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