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没有杨树

南方没有杨树

文|k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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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没有杨树，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来自北方的小城，高考失利，为了追求所谓的学校排名，来到南方的一所学校。

图源自@yokoego

他从没去过南方，对南方的一切印象都局限于影音书籍，那应该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与粗犷的北方不同，南方应该是细腻温柔的，就像那里的姑娘。

那个暑假，他循环了一整个夏天的南方姑娘，他想去看看南方的花草树木，他讨厌北方街道旁清一色的杨树。

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生活17年的北方小城，想结束这十多年来与父母的斗争，这场斗争在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变得更加激烈了，他陷入了和父母没日没夜地争吵。

成绩不理想，父母想让他留在省内，他不愿意，他想出去看看，他想要自己做一次主，南方，他要去南方。

在那段期间，南方似乎是乌托邦式的存在，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

如他所愿，他被南方的一所学校所录取，他欣喜若狂，从手机上计算两城市之间的距离，两千公里，两千公里啊，他还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他异常兴奋。

但兴奋之后又多了些许落寞，没想到真有一天，他要离开生活17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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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南方，他和父母的争吵依旧没有停止，他们为是坐地铁还是坐出租车去学校而争吵，他执意在前带路，他想证明自己已然成为一个大人，他想自己做一次主。

南方的夏天并没有北方这么酷热，虽然是八月初，气候却非常凉爽。

后来他了解到，这个城市人们不使用空调，记忆中的夏天总是少不了空调和杨树，家门口有一片杨树林，他总是凭借杨树的绿荫来躲避那火辣的太阳以及那些隐秘的心事。

学校周边街道两旁的树只有两米高，勉强能撑起一点绿荫，学校是在一片梨树上建立的，听说建立之初校方特地保留了这一片梨树。

除此之外，虽有一些叫不上名的高大树木，但却并不是他所理解的参天大树，他想像的参天大树是像杨树一样直冲云霄，又能撑起一片阴凉，原来南方没有杨树啊。

和父母匆忙的告别后，他在这所学校迎来了军训和开学典礼。

他想结交些朋友，但话题却总是绕不开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高考分数如何等略显生硬的问题，他慢慢地丧失了兴趣，变得像从前一样。

图源自@yokoego 

一个人且话不多，安静地缩在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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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在校园里日复一日的生活。

南方人吃饭不喜欢喝汤水，这对他来说是件难事，身为北方人的他早已习惯了三餐都要喝两碗汤。

犹记得刚开学没多久时，他奈不住口渴去品尝了食堂免费提供的咸汤，好咸，他受不了这滋味，但还是吞了下去。

因为缺水不适应，他开始长痘，因为吃不惯米饭导致体重开始下降，他不由得想起家乡的饭菜，他已经快忘记最后一次品尝家乡饭菜的滋味。

从未住过校的他也开始了集体生活，但北方人自来熟的特性却总是让他在人际交往中产生了不少麻烦，身边大多数的南方人总感觉格格不入，他还是更习惯于北方人的直爽热情。

宿舍的四个人有只有他自己是北方的，舍友们习惯晚睡他却习惯了早起，六点半的北方已经微微亮而南方却依旧是一片漆黑，他小心翼翼的摸黑收拾，他不想影响舍友们休息。

晚上他总是睡不好，他是对光特别敏感的人，然而提前上床的人总是无法提出关灯的要求，睡帘，眼罩都不管用，他总是能敏感地察觉微弱的光线，直到宿舍熄灯进入黑夜，他才慢慢的睡去。

严重的睡眠不足使他上课开始犯困，有时候不知不觉便打起了瞌睡，但早起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

没课的时候，他总是在图书馆里，他不愿意呆在宿舍，他始终觉得宿舍只能算是一个睡觉的地方，除了图书馆，他似乎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17年来，他最在行的事还是学习，在图书馆里他也是浑浑噩噩地度过，听到闭馆铃声响起时不由得如释重负，就好像高中时代听到晚自习铃声一样，不管结果如何，好在一天算是结束了。

他参加了不少活动，演讲比赛，英语竞赛，总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要说兴趣也谈不上，只是人们觉得应该这么做。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主见，他的自控力还是没有长进，他总是不断刷新朋友圈，即使觉得索然无味，但仍条件反射般不断地刷新刷新再刷新。

知乎豆瓣也不放过，他已经习惯做每件事之前都要先搜索下知乎，但看完以后却总是得不到结果，他最常搜索的是如何过好大学四年，但就像上文提到，他迟迟没有得到结果。

辩论算他唯一谈得上的爱好了，院辩论队招新，他有幸地成为备选选手。

那段时间算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一门心思都扑在辩论上了，但因为一场班级辩论的失误，他没能进入院辩论队，他甚至失望地觉得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兴趣，却没有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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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灯光让他迟迟无法入睡，他萌生了搬出去住的想法，他不想再度忍受失眠前的煎熬。

他在电话里提出自己想在外面租房子住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只存在了3秒即被否决。

他还是没能自己做一次主。

靠，他忍不住宣泄自己的愤怒，但他的的愤怒又是这么无力，就如同受伤的幼兽在某一瞬间爆发嘶吼随即又逃入无尽森林。

三个舍友依旧在各行其事，他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刚才的一切都真切的发生了，他多么希望舍友可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可以和他们吵一架，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快。

熄灯了，一切变得黑暗，似乎要替他掩盖发生的一切。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他也生怕自己被别人所注视，他从来不曾在高中班级群里发言，他不知道如何开场，害怕突然被回应的不安，恐惧灰头土脸的离场，同学都已进入985亦或是211，只有他在一所普通本科里苟延残喘。

“哪位大佬帮忙看看这道题。”

图片截图是一串英文，他想当然的认为这可能是某个英语作业，但他的想法在看到下一个对话框时便得到了否定。

这是道有机题，别的大学都开始用英语授课了啊，没人能察觉到他的耳根已经变得通红。

昔日的同学都在考虑要不要修双学位，他也想试试。

可他在的这所学校十多年没有学生修过双学位了，他去询问教务处，得到的答复却是一拖再拖，要等学校通知，但他们不都知道吗，学校根本就没发过通知。

他从高中时代就深感自己与同班同学的差距，这种差距在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更加明显了，并且每天都在扩大。

他又何尝不想缩小差距，没有方向的奔跑只是徒劳，他不想上学了，他讨厌这所学校及有关的一切，他也讨厌自己，他想回家，他想在北方小城找一份工作，开一家超市，隐姓埋名，然后生活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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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逐渐消褪反而愈加强烈，他想回到北方，他厌倦了在南方的每一天，他讨厌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不想再忍受睡前的煎熬。

他再次打通电话，却又是再一次的否定，没有人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只有不断的否定，他想自己做一次决定，但又不能自己做一次决定。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整个世界，离开的念头终抵不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想要离开的地方终究还是想要回去。

他想大哭一场，但却没有地方可以去，去哪里都会被认为是怪人吧。

泪水却已经止不住了，他下意识走到一棵树面前，就像小时候所做的一样，受到伤害时总是躲在杨树下面宣泄自己，任由杨树轻声抚慰自己。

可南方没有杨树，想到这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泪水浸湿的眼眶中依稀可见那一排排杨树，他擦开眼泪向那杨树狂奔而去。

杨树的背后，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