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觉得我和我妈一点也不像。
记忆中的她,是个对我言行举止紧盯不已,一有不当斥责相加,屡教不改藤条伺候的人。而我,只是个在她面前留着鼻涕,耷拉着裤脚大哭的邋遢孩子。强与弱的对比,在我幼时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长大后,我发现我还是和她不同,但我却以另一种方式与她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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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的我,内向,敏感,胆小,不自信。她是个急性子,看不顺我的慢慢吞吞,犹豫不决,朝我说话冲得很,常说我:“比一头猪还笨。”我那时还不会反抗,只会背地里抹着眼泪腹诽她。
第一次见识她的狠,是在我未听她的话偷跑出去玩,她误以为我被人贩子抱走了,待我回来时勃然大怒,用藤条抽的我膝盖血迹斑斑。那是她第一次发那么大脾气。
对她威惧不敢言的我对她的不满,在那时,也只是把她命令我不得不背完的乘法口诀撕了几道口子,最后背成之时,是她拿着口诀问是不是我故意撕的,然后把破损的纸张粘好,不再多问。
等到我终于在十三四岁时有了青春期膨胀的勇气,朝她正面发起进攻,多次与她吵的痛快之后,她的沉默也越来越多。
我多次把不快发泄在她身上,那些不快,有我在学校压抑的委屈,有我自我彰显的欲望,也有我对她以往不满的反击。
那时自以为自己是对的,周围人都是错的,对各种反对自我的声音充满着干劲,易燃易爆炸,不知道是因为见识太少,还是什么原因。
她对我的“暴力”,似乎不再有用。
2
等我过了和她大喊大叫的时期,我已经不常呆在家了。外出求学一两个月回家一次,回家时待的总不长久,她也不复之前我与她对峙的沉默,围着我嘘寒问暖,却仍是没有耐心,一派急性子。
与她的视频聊天里,她更显笨拙,一直重复着问我有没有吃好睡好,钱够不够用。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我觉得这其中也有我的不是:我是很少和她说心里话的。
在我成长的路途中,更多的是自己与自己的斗争。她以她的价值观念引导我看是非,以她未念完的初中文化水平予我启蒙,这些只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有作用,成年以后,我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与他人交往,接物权事,才渐渐认清自己,并与性格的阴暗面达成和解。但我又一次自诩过高,忘了她的身上还有我学不完的东西,她永远是我的靠山。
我敏感又多疑的性格使我看事偏向悲观,这点常被她所厌烦与不解。想起那次我身体不好,念叨着我以后病情不愈越况低下的悲惨后果,她在一旁打断了我:“整天想那么多干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还死不了。”
还有那次家中断水,我担心她生活不便,她又一次向我连珠炮弹:“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忙你自己的去吧,别操心我。”
同一件事,我更会去往不好的方面想,并不抱有能避过去的希望;她则以她朴素积极的态度对待,仿佛是天生如此。
直到那次陪她去医院照胸部CT,似乎是片子有问题,两个医生肃着脸在讨论着。她在一旁捂着胸口神情忐忑,语气颤抖地喃喃自语:“不会有事吧……”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害怕的她,我却一反常态地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跟她说:“不会的,你别多想。”
记得很清楚,那时我的心也在急速跳动着,觉得我握住的手都那么无力。直到检查结果公布,无异常,我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她只是对我有信心。我们两个之中有谁倒下了,另一个就一定要站起来,我们都要为彼此留个靠山。
我也应该对她有信心的。
3
越长大,就越能发现她孩子气的一面。
闲时在家陪她看电视,每当看到剧中主角受苦受累的一幕时,她总止不住眼泪,我偶尔会给她抽一两张纸巾,对她这特性感到不能理解;
那次她上火,嘴巴疼得不得了,我问她原因,她说是吃多了某种烤肉,追问她能不能不吃的时候,她低下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吃过,就想着吃一回看看。”
跟她上街,我永远是最先脚痛的那一个,她说我平时不好好运动。看到好看的衣服一个劲的问我意见,给出意见了再权衡一番又转身回头放下,乐不自知。
自从她用上触屏手机,常常每晚都要刷微信,看一个又一个无厘头的小视频,与姐妹聊一句又一句家常。但是手机的很多功能她都不会用,便拜托我教她,我与她相处多年,多少也染上了她的急性子,教着教着就没了耐心,朝她气急败坏的喊:“你真是比猪还笨!”
这是我小时候她常对我说的话。
她有点委屈,更多的是不满,又是一顿指责我的坏脾气。
我与她现在的相处模式,好似与过去有了不少重合。只是我不再是那个抹眼泪的笨小孩,我现在长得比她还要高。现在我会说她笨,她也开始听我的话。我有她年轻时乌黑的发色,白皙的面孔,她有我幼时贪而不厌的孩子气,想博关注的小心思。
小时候,我觉得我和我妈一点也不像。
长大后,我发现我还是和她不同,但我却以另一种方式与她殊途同归。
并不是我们逆向生长,而是我们在另一种程度上交汇了,我们永远都少不了彼此,这是一种传承,以爱为羁绊。
我也渐渐明白了,在人生这条路上,我们也永远割舍不了对方,从始至终,缺一不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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