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的父亲从遥远的拉萨带回了一堆奇怪的东西,墙上挂着的画叫作唐卡,小蝶有了一顶很奇怪的帽子,小蝶妈妈脖子上挂了一串绿色的石头好看极了。艾苦苦不知道拉萨在哪儿,小蝶告诉他那是西藏的省会。这个国家在地图上像一只大公鸡,而拉萨就在鸡屁股上。这些都是小碟的爸爸告诉小蝶的,小蝶现学现卖告诉了艾苦苦。艾苦苦觉得拉萨如果真在鸡屁股上的话那个地方一定臭烘烘的,到处是鸡屎。可小蝶不同意这个看法,她拿出了她爸爸带回来的照片,照片上有雪山有草原,美得不像话。照片上那个大耳朵的中年男人戴着墨镜帅气极了,他身后是用石头堆起来的小山包,上面有五颜六色的小彩旗。而那个场景全部笼罩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山顶上是皑皑白雪。艾苦苦心想那个地方一定很冷,像冬天一样。
小蝶的父亲以后就是专车司机了,小蝶说专车司机就是只跑一个地方的司机。以前小蝶的父亲开着卡车在这个大公鸡上到处跑,有时候去南方,那里的树奇形怪状永不凋零。有时候去北方,那里的雪能将房子淹没。现在小蝶的父亲只跑拉萨,每次都路过好几个雪山和宝石一样的湖泊。而小蝶的妈妈却并不因此高兴,因为去往拉萨的那条道路很危险,有很多有经验的老司机都在那条路上出了事故。虽然危险可小蝶的父亲还是愿意去拉萨,因为跑那条路线挣的钱多。这个国家铁路已经四通八达了,火车把成箱成箱的货物运往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拉萨的遥远让铁路还没延伸到那里,公路还是主要的运输渠道。等以后铁路修到拉萨的时候小蝶的爸爸也就可以休息了,艾苦苦想着等拉萨修通铁路的时候他就带着奶奶到学校后面的铁路上拦一辆火车,让火车带着他们去拉萨。
小蝶的爸爸最后一次出门跑车时艾苦苦陪着小蝶送了他好远好远,一直送到村子尽头的大石桥那里,那里有去往县城的大巴。小蝶父亲开着的大卡车就停在县城某个角落里,小蝶说她爸爸的车子有八个轮子,每个轮子都有井口那么大。艾苦苦没有见过八个轮子的大卡车,他只能想象那个大耳朵中年男人戴着墨镜坐在卡车里的样子,一定威风极了。
艾青又寄回来一笔钱和一个新书包,艾苦苦上一个蓝色的书包的确很旧了。新书包上印着一只小老虎,艾苦苦很喜欢。艾苦苦想自己的爸爸在省城也许也能坐上八个轮子的车,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真希望他能寄张照片给自己。在西北四季是可以看见的,从你裤裆里的恶棍开始发痒到放眼尽是白茫茫的山冈,季节的轮回你要是肯细心观察很容易就能发现点什么。艾苦苦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田野里尽是些纵横交错的小路,春天里踩在那些小路上时像踩在枣泥糕上软绵绵的。艾苦苦喜欢光着脚踩在上面飞奔,后来小蝶也喜欢赤脚在田野里奔跑。他们卷着裤脚提着鞋子在田野里撒欢。艾苦苦和小蝶正在赛跑,这个游戏从被两人发明开始艾苦苦就从没输过。那天如同往常,他们从村头的谷场开始,跑过了一片稻田路过一座小桥,最后在小蝶家门口停了下来。小蝶的妈妈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脸憔悴。小蝶的爸爸回来了,被烧成了灰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送回来的。
小蝶爸爸的卡车在路过唐古拉山时抛锚了,抛锚就是彻底坏了。那天唐古拉山心情不好,暴风雪让山不是山,路不是路,天地间呼啸着成了白茫茫一片。其他的车已经开出去好几公里了,对讲机完全失去了作用。车队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时已经晚了,找到卡车的时候小蝶的爸爸已经冻死在了驾驶室。
小蝶的妈妈不爱说话了,做的枣泥糕也没有以前甜了。那天放学艾苦苦陪着小蝶回家,他们再也没有赛跑过。
“艾苦苦,我冷。”
头顶上太阳照着这个村庄,可是小蝶说冷。艾苦苦抱着小蝶,两个孩子在太阳下互相取暖。如果你冷,太阳有时候也不能照耀整个世界。
那年春节村子里的鞭炮声从初一到十五没有间断过,人们不知哪里来的热情。艾苦苦在那年春节吃了足足一大缸肉,艾苦苦至今想起那年春节都记忆犹新。父母带着钱从省城回来,还带着好吃的东西。其中有个玩意儿叫春卷,样子很怪却很好吃。艾苦苦带着炸好的春卷去找小蝶分享,结果刚一进门就发现小蝶的妈妈变了。艾苦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小蝶妈妈的记性越来越差,有时候连小蝶都不认识。村子里的人说她魔障了,卫生所的大夫说这是一种叫作精神分裂的疾病。
那年春节之后艾苦苦觉得自己长大了,是生理上长大了。这一切很可能与过年吃的那些肉有关,如今艾苦苦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浑身有力气。他开始觉得有父母真好,父母回来他就能有肉吃。柳树发芽的时候艾苦苦和奶奶在村口送走了父母,他们将再次去坐火车。艾青告诉艾苦苦火车开往省城的时候会路过学校后面那片田野,于是艾苦苦蹲在学校后面的铁路旁等着火车路过那里。一直等到四周的田野都暗淡了下来,青蛙和虫子发出声音,可是艾苦苦没有看到哪一辆火车上坐着他的父母,艾苦苦想如果他们看到自己的话一定会透过车窗向他挥手,可是艾苦苦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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