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父亲在我眼里是那么高大能干,充满了智慧和力量,挣钱来供我吃穿和上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它没那么高大能干了,没那么有智慧和力量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很不耐烦或者叫厌烦。原来你是那么高大,现在怎么身形佝偻?原来你是那么智慧,现在怎么那么僵化?原来你是那么热情,会用你洪亮的嗓音唱《年轻的朋友们》和《谁不说俺家乡好》,我觉得多么好听,为你的热情和活力感到自豪,可是现在你,多的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这一切,我都很不适应,我都很反感!
于是,我带着一种厌恶,隐约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埋怨和他说话。我会用我们家祖传的威猛声音和他说话:现在吃得好,穿得好,不晓得你在焦啥子!一张脸焦转了!你在考虑啥子嘛?国家发展规划么?还是乡村重大建设………话语中带着责备和嘲笑的意味儿。这时候的我,俨然是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儿子”,父亲呢,仿佛成了一个无助无辜的孩子。他流露出委屈漠然的神情,眼睛忐忑委屈地眨巴,眼眶边上似乎有晶亮的东西在闪。我又反感又不忍。这是两三年前的画面。
是啊,岁月真幽默。小时候柔弱无助愚痴机械的我居然长成了高大威猛、智慧灵活的人,父亲却与此相反。我用他曾经恶劣的态度来扮演十足的优越感,却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到底漏掉了什么?亲爱的,聪明的,请您告诉我!
我紧紧抓住脑袋上的头发,我曾经是那么敬佩我的父亲,我现在都清楚记得,在经过泥泞田坎的时候紧紧拉住他温暖得出汗的大手,虽然粗糙,却很牢靠。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会看着他一切衰颓的样子就厌烦。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满了四十之后。那时候,我父亲的父母都不在世了。我顿然觉得父亲好可怜,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他多么孤单,他成了一个孤儿!如果,我不喜欢他,谁可以喜欢他?如果,我不能给他安全感,谁能给他安全感?如果,我不能给他温柔,谁能对他温柔?我顿时嚎啕大哭。肆意流淌的泪水,消融了我内在的埋怨、厌烦、悲伤,一股感恩的力量从内心深处腾腾升起。
不管我多么高大魁伟、英俊帅气、智慧仁爱,我的身体和头脑的原初能量有一半从父亲那里来。没有他,就没有我。瞧不起他,我有什么资格?几十年之后,我能比他好多少?我的儿子是不是会变成现在的我,来面对未来的我?我背心拔凉。我泪雨滂沱。
雨过天会晴。风雨之后,如果心怀阳光,就可以看见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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