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时隔两年后,贵州青年导演毕赣,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献上了一部《地球最后的夜晚》。
我是在电影院看的《路边野餐》,第一次被“这种”电影吸引了,熟悉的西南小镇场景,40分钟的长镜头,梦境与现实的叠加,时间与空间的错位,让他的电影有一种魔力。
毕赣说,他的电影是怕给野鬼和风看的,这次《地球最后的夜晚》我毫不犹豫买了下午一点场的,电影很值得解构,下文会着重说。在此之前,先说说我在电影院的情况。
我这场只有8个人,中途走了4个,剩下4个影片放映结束后待在座椅上,还沉浸在毕赣为我们营造的梦境里。
说实话这是一部小众电影,但却选择了大众营销路线,借着抖音和“一吻跨年”的营销,跨年专场几乎爆满,预售票房就超过一亿。
物极必反,款年夜要是一部标准爆米花或合家欢喜剧电影,大众还买账。一部不知所云、昏暗阴沉的电影确实难得大众芳心。所以中途走了一半的人,所以猫眼评分3.8分(豆瓣评分7.0)。
在此温馨提示,那部分抱着“一吻跨年”的小情侣你们得小心了,这根本不是一部爱情片,电影长达2个小沉闷基调,千万别睡着了!
因为当你醒来,“地球最后的夜晚”已经过去,天一亮,就是2019年了。
影评分为两个部分,一是2D混乱叙事部分,二是3D长镜头梦境部分。下面是剧情结构,严重剧透,谨慎观看。
1 2D VS 3D 真实与梦境
电影分为2D现实部分和3D梦境部分。
在2D部分,男主角罗紘武(黄觉 饰)因为父亲的过世,回到老家凯里。在父亲的遗物里,他得到一张藏在钟表中的老照片,然后遇到了和照片很像的万绮雯(汤唯 饰)。在寻找万绮雯的路途中,先后遇见了监狱里万绮雯年少时期的闺蜜,旅馆中疑似万绮雯现在的丈夫,以及废墟歌厅的女老板。期间,他还拜访了少年玩伴白猫的母亲(张艾嘉 饰),聊起了和白猫的年少往事。在寻找的终点,他进入一家影厅,带上3D眼镜,观看一部《地球最后的夜晚》的电影。
随着影厅的放映,电影进入3D长镜头营造的悠长梦游。在这场一个小时的梦境中,他依次碰见了一个12岁的少年,言行举止既像年少时的白猫,也像想象中自己与万绮雯那从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像极了万绮雯的女子,名叫凯珍(汤唯 饰);一个红发女子(张艾嘉 饰)正准备和一个陌生男人私奔。
2 水 VS 火 夏至与冬至
在2D部分,总是伴随着水的元素:漏水的房间,暴雨造成的泥石流,藻荇蔓生的水岸,高低落差的废旧泳池,这些意象氤氲成回忆氛围。而万绮雯一袭绿袍,充满着暧昧气息,游离在现实与梦幻的边界,编造了无数个故事。
此时,电影中明示了夏至这个时间点,这一天昼最长夜最短,夜晚时间不多,不足以做梦,但足够催眠一个人。
在3D部分,总是伴随着火的元素:一头红发的罗母,擎着火把的光亮,打火机的火焰,2块钱燃烧的烟花。这些意向给夜晚中的灰暗增添了几抹光明,也暗示男主在梦境中想得到的温暖。
此时,电影中明示了冬至这个时间点,这一天昼最短夜最长,长夜漫漫,可以让人在迷失在一个小时的梦境中,再也不愿醒来。
绿与红,水与火,夏至与冬至,情人与母亲,现实与梦境,他们相互独立,又交织在一起。这个矛盾的共同体,恰好是一个灵魂的两面。
一个偷情的情人,在水汽弥漫的房屋中若即若离;一个抛下家庭的母亲,擎着火把,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了孩子,就奔赴心中的甜蜜。在某些瞬间,万绮雯就是罗母,罗母就是万绮雯,彼此包含又彼此解释。
3 欲望 VS 意愿 短暂与永恒
你有没有想过,梦境才是真实人生,现实生活只是在收集做梦的素材。所以,水中的灯影、不走的钟、没有身份的照片,苹果、野柚子、乒乓球这些都是现实中搜集到的素材,它们也构成了那个奇幻的梦境。
佛洛依德在《梦的解析》中说:“梦是欲望的满足,梦的内容由意愿的形成,其目的在于满足意愿。梦的发生超越了时空,独立于时间的隧道。”
理解了这句话,也就很好理解那个长达一个小时的3D梦境长镜头了。
首先,梦的内容是由意愿的形成。对于男主来说,他的意愿是哪些呢?我们来看看他的基础身份:儿子、父亲、丈夫、兄弟。而这些身份,男主一个也没能满足。
一个做不成的儿子:母亲早年离家私奔,一个不圆满的家庭;
一个做不成的父亲:万绮雯怀上了他的孩子,可是迫于压力选择流产;
一个做不成的丈夫:和万绮雯没有终成眷属,情人最后不知所踪;
一个做不成的兄弟:少年玩伴白猫被左宗元杀害。
现实中没能得到满足,那么,强大的执念植入潜意识,最终在梦境中得以全部实现。
对于儿子的执念是教孩子打乒乒球,于是才有了梦境开始的乒乒球对打;对于兄弟的执念是年少的回忆和随口而出的谎话,于是12岁少年自称“最幼稚的鬼”,自己则称为“最幼稚的杀手”。
两个形象统一在12岁少年身上,所以梦境中少年蜷缩在逼仄的柜子中,就是婴儿蜷缩在子宫中;而少年送给他有着老鹰图腾的球拍(白猫父亲叫老鹰)和“小白猫”的昵称,显然是对白猫的投射。
最终,少年骑着电动车带男主穿过隧道,在他身上映射了白猫无邪的纯真和对儿子爱的憧憬。
而在儿子和丈夫两个身份的执念上,男主分别把意愿投射在红发女和凯珍身上。
男主因母亲私奔而心生怨恨,所以在梦境中,母亲是以“疯子”形象出现的。他诘问红发女为什么要私奔,她的回答是“我吃了太多苦,他那可以得到蜂蜜的甜”。男主再次诘问那你就有什么放不下的吗?红发女回答“他还小,还可以忘记。”
梦境中,男主告慰自己,母亲是吃了太多苦,而蜂蜜恰是她想要的甜。母亲最放不下的还是他,但选择的理由是还小,可以忘记。最终也把象征永恒的表送给了他。梦里,男主只是在宽慰自己,母亲走后,他带核吃了一颗苹果,电影中说,这是最悲伤的人才会这么做。
私奔的母亲,是男主永恒的悲伤。而回归的情人,是男主短暂的欢愉。
梦境中的凯珍有着万绮雯的面孔,她一头短发,穿着红色的短袄,和现实中留着长发,一袭绿袍的万绮雯形成鲜明对比。现实中,她在左宗元的胁迫下变得梦幻迷离,缺乏安全感。而在梦里,男主轻易制服小混混,给了他安全感,她也变得清晰而单纯。
“你怎么可以送人表呢?表代表永恒啊。”
“你怎么可以送人烟火呢?烟火代表短暂啊。”
“我们不就是短暂的吗。”
”我们不就是永恒的吗。”
用刀尖入水
用显微镜看雪
就算反复如此
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你数过天上的星星吗
它们和小鸟一样
总在我胸口跳伞
在梦境的尽头,男主念起了绿皮书扉页上的咒语,屋子真的旋转起来,象征短暂的烟花却一直在绽放,成为男主角意识构建出的理想存在。
4
荡麦 VS 凯里 野鬼与风
荡麦,是毕赣电影世界里,一个承载梦境的地方,而它的原型就是毕赣的家乡——凯里。
西南小镇有种梦幻之处,改革春风还没有完全吹进来,现代生活方式还没有完全渗透,房屋的废墟、破败的铁皮、泥泞的道路,都让人觉得恍惚。在这种环境,人的记忆容易生锈。
我也是在这样的西南小镇长大的,每次回家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块地是我曾经和小伙伴玩玻璃球的地方,如已经荒芜长满杂草;这颗李子树是我亲手栽的,如今树干有我手臂这么粗;曾经几家人合住的大院子,早已变成废墟,没了生气。
你就站在那里,记忆就会重叠,把你拉入另一个时空,那里的时间是缓慢的,那里的故事是凌乱的。
《路边野餐》用四十分钟的长镜头,展现了一个时空错乱的荡麦。而《地球最后的夜晚》则用一个小时的3D长镜头,再次还原一个爱与缘记忆时空。
《路边野餐》中,毕赣说他的电影是拍给“野鬼和风”的。而《地球最后的夜晚》中,所有的猛兽都被禁锢了起来:火车上被玻璃缸罩住的眼镜王蛇、旅馆中散热不行跑不远的狼狗、托着两筐苹果受惊的马,还有被画在乒乓球拍上飞不起来的老鹰。
他们是困兽,显然不是毕赣口中的“野鬼和风”。当进入长镜头梦境时,伴随着一直在呼啸的风声,戴着牛头骨面具的少年,称自己是“最幼稚的鬼”,那一刻,我突然知晓了“野鬼和风”的含义。
《十三邀》中,毕赣在不青春的脸上,仍然留有几颗青春痘。他说他要讲的东西已经在这两部电影里讲完了。这是属于毕赣的意识流电影,他只拍给那些用同样经历或同样感受的“野鬼和风”,而那些一吻跨年的小情侣们,显然不是“野鬼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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