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脑海里一遍遍，全是您的模样。给爸爸打电话说，我睡不着，这几天总是失眠。电话那头，爸爸说，你要学会一个人去回忆奶奶，不与别人诉说。
该怎么提及您的一生？9岁起扛起帮助养家的担子，19岁作了新娘，26岁丈夫去世，27岁改嫁，一生仓促辛苦养大5个子女，74岁干净体面地离世。不，这些太笼统。在您的生命里，可不止这些。您应该是一部母亲的史诗，原谅我笨拙的笔写不出史诗般的文字。
在我没有记忆的童年里，他们说，我的成长，您倾注了不少心血。26年前的凌晨4点，您亲手剪断了母体与我相连的脐带，替我洗净了身上的污秽，听到了我的第一声啼哭。我一岁多开始，由您带着长大。半夜发烧，没有车，您亲自抱着我步行从家里走到县上诊所去打针。学习走路时，你把小炕桌放到地上，让我围着桌子学走路。
后来，他们说，我性格里倔强的成分很像您。
在有记忆的童年里，我开始深深依恋您。
您那时手脚还灵便，春天，菜地被您打理的很整齐。初夏，早起，路过菜地还能闻到韭菜的清香和小厨房里飘来的饭香。秋天，刮过大风之后，醒来，枕头边放着昨夜被风吹落的苹果。冬天，窗台上，桌子上，放着您做好的凉粉。您从不吝啬，随手采摘菜地里的菜，树上的苹果，递给邻居。
在您家长大孩子都被您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早晨七点起床，叠被，扫地，洗漱。分工明确。
依然记得那个简单焊接的洗脸盆架子，还有盛着洗脸水的盆子，洗漱完，您让我们每个人对着镜子擦郁美净，梳头发，所有的东西用完就要放回原位。
依然记得您最爱吃的水果是西瓜。儿时，您带着我们去地里捡麦头，回来您变魔术一般地将麦头褪去麦壳，留下饱满的麦粒，换成西瓜放在阴凉的老房子，盛夏，中午，您切开西瓜，唤着每一个孙儿的乳名来吃西瓜。
依然记得您将空罐头瓶洗净，用来装凉白开，凉茶，热白开，热茶，您的儿孙很多，您这么做，只是为了孩子们口渴的时候随手就能拿起水杯喝水。
在很多个夜里，我怕黑，睡不着，您开着灯，给我讲故事。结果，您自己先睡着了。
每一个故事还能依稀回忆起些细节。
闭上眼，还能想起：您弯腰为我装东西的模样，到路口送我挥手的模样。
您和爷爷把儿孙们的手机号抄在纸片上，用夹子夹起来挂在墙上。您总是盼着儿孙们的电话。
2012年，我实习的时候，总是往您家跑。无论多晚回去，您总是立即起身给我做饭。有一天，雨下的很大，您都睡下了，看到我来，您起身给我炒了牛肉粉条，我吃过很多人的炒粉条，但没有您炒得筋道......
晚上，我和妹妹还说，不管什么时候去您家，总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总有热气腾腾的茶水。冬天里温暖的炉火，夏天里的凉白开。
这些年里，您一直有个习惯，秋天收了苹果，一箱箱装起来，挖了大葱，一捆捆摆好放在老房子，收了辣椒，晾干或者剁成辣椒酱，全部给儿孙们留着。您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儿孙。您走之前，包里还给妈妈装了一瓶辣椒酱......
小心翼翼保存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合影。妈妈哭到情绪失控。我劝妈妈，辣椒酱还很新鲜，吃了吧，全是奶奶的味道。
听他们说，您走得很快，前后不到四十分钟。表情很安详，穿在身上衣物仍很清洁，没有给子女留下任何嘱咐，直到离开，一切，都是您所喜爱的模样，这样就好。
去了老房子，给您把屋子收拾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被眷顾的。那晚执意去见您，您紧紧拥抱了我，亲吻了我的脸颊，做了拿手饭菜招呼我多吃一点，我们相依在炉火旁边，久久不愿分开。临行出门，您又一次拥抱了我，对我挥手再见.....
深夜，数次哽咽，是的，我要学着一个人慢慢消化，不与谁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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