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还没过，街边小摊及菜市场摆满三角粽子、狗头粽子（四角粽子）卖，粽子味满街飘香。超市及门店各种牌子的粽子也是琳琅满目。这些年居民日子好过，粽子不算稀罕食物，也钩不起多少食欲。
但记忆的闸门仍锁定在儿时的端午，有人说，那时候物质贫乏，人们味蕾稍稍得到满足，就反映给大脑皮层锁定在记忆里。我们很小时候也不包粽子，供应粮里没有江米，也买不到粽叶，马莲带，更买不到红枣蜜枣。母亲会和邻居婶子大娘们相互积聚一些五谷杂粮和五色布缝制好看的五谷处处（小布袋）带在裤鼻子上，裤兜里装一个五色纸叠的（福）和一枝枝艾草。这就是端午节的标配。
稍微大了一些，市面上可以买到包粽子的食材，可母亲出生在晋北山区农村，从小到大没见过粽子是个啥玩意，更不知道端午节和屈原及龙舟的典故。那一年家里备好了包粽子的食材，请邻居陈大娘过去包粽子，母亲按照陈大娘的指导，先洗干净整好粽叶，陈大娘来包粽子，母亲就坐在边上看着学着。包了一半，陈大娘又被请去帮另一家邻居包粽子，母亲学着陈大娘的样子包了剩下的一半粽子。
从此我们家的端午节有粽子吃了。
端午节母亲不知道几点就起来包粽子，等我们睁开惺忪的眼睛，锅里的粽子已经煮八九成熟了，母亲等我们起来洗漱过后粽子就出锅，母亲会用小盆端着给边户邻居范奶奶家送五六个，给另外不包粽子的邻居送五个，母亲总说：“咱们少吃一点，给邻居家孩子老人们匀几个出来。”送完几户人家，轮到自家剩不了多少个，用家里的水桶装凉水把粽子放进去拔凉，我们兄妹四个吃了一个又一个。真可谓是半大小子吃塌脑子，用不了两天一桶粽子就消灭掉。
长大后，家里每年都包好多粽子，那时母亲上临时班，每次都是上班走的时候煮软粽叶，等我放学后从锅里捞出粽叶放凉水盆里，院子里放上饭桌，坐着小板凳，把一片片叶子洗干净。挑选三个好粽叶并排铺好，里边相反方向再衬两个小叶子，盖住缝隙处，从中间折叠，然后把手掌立起来，在中间折叠处砍几下，这样一个粽子的粽叶皮理好了。我最烦理粽叶的这个活儿，清洗粗粝的叶面把手指头肚子磨的赤红，仿佛快要出血了。还有泡粽叶的水顺着叶子尖滴滴答答的滴落，防不住就滴在裤子上和脚丫上，等一盆叶子理好后，裤子和袜子画满了圈圈点点。
包粽子是母亲的活儿，母亲包粽子很讲究。每个粽子的三个角都要尖尖的，里边的江米不能太满，尖处放一撮米放一个蜜枣，中间处再放一撮米。左右两边各放一个蜜枣，蜜枣上面再稍放一撮江米，压回叶子绑好。江米不能太多，留有米熟后膨胀的余地。
黎明，我起来后用剪刀把每个粽子多余的叶稍剪下来，厚厚的铺在桶底，再把粽子平平整整地码在桶里，然后从桶边缘加冷水，把桶放灶台焖煮。煮粽子绝对是技术活儿，水开后提起桶，用炉灰把灶里火闷住，小火焖煮五六个小时，中间要给灶里加炭闷灰，桶里填水，等到粽子出锅后软软糯糯不失劲道。捞出粽子泡冷水中拔凉，剥几个粽子放盘里，撒一把白糖，兄弟姐妹几个头顶头抢着吃，一盘儿粽子一会会儿就吃完了。
自己做了母亲才懂，天下母亲的疲惫与劳累，就是看到自己孩子们吃的香甜而治愈的。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办理内退后，去晋北地区小煤矿大食堂打工，当时带了一些家用锅灶衣物，弟弟开车送我们到矿上。矿井分为新井旧井，一条幽深的水泥路弯弯曲曲向西延伸着，似乎把大山劈成两半，我住在路的北面旧井的附近。那时候不上网，也舍不得流量。工作之余就是听大煤车倒腾地面发出的隆隆声，门外五六十米就是煤场，入眼的是一堆堆黑漆漆地煤面。
食堂百十多号人吃饭，五个女人着急忙慌的做着饭菜，嘴也不闲着，她们各自聊着村子里的趣事，不时地哈哈大笑。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几个月后小煤矿重组整合停止生产，只留二十多人井下抽水，他们多数是附近村里的人。大食堂留下三人做饭，矿上仅剩下四五户人家，煤场成了黑乎乎的一大片空旷地，连个狗和鸡也不曾看到。闲暇时我总是站在门外和对面大山静静地对视。小煤矿地势偏僻，买菜只等一辆卖菜的130车，从十里八乡山村绕过来后，剩下啥菜买些啥菜，端午节也就没心思包粽子。
记得端午那天，大食堂炖一锅鸡肉，拌凉菜和馒头。从十二点半开始，各个巷道开水泵的工人陆续出井。每人一碗鸡肉，凉菜馒头管饱。快两点时一个工人出井后告诉我，他是最后一个，井下没人了。让我收拾完回家吧！我信以为真，把剩下的鸡肉都给他吃了，正要走的时候，又出来一名员工，食堂只有馒头和凉菜，我深表歉意连连道歉，说我疏忽大意了。我说下次再吃鸡肉骨头给你双份，那位员工性格很好，笑笑说：“行，我等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员工不干了。有一次食堂轮休去表妹家做客，在镇上街道遇到了那位员工，我笑着说：“我还欠你一碗鸡肉。”说完我们俩都笑了。
那天收拾完毕，情绪非常低落，也许是工作疏忽的原因，也许是“佳节思亲”的缘故，回到家看到桌上盆里放着些粽子，询问老公，他说：“是邻居们送过来的，”听后确实很感动。剥开一个粽子，软糯的米香和甜甜的枣香触碰舌尖传递进味蕾时，感觉和母亲包的粽子一样可口暖心，心里的不快已荡然无存。
如今十四五年过去了，每每端午节，总会想起山沟沟里接济过我的亲人和邻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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