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的背影

总能听闻到，有人说宋朝如何经济繁荣，文化如何发达，科技如何先进，士大夫如何和皇帝共治天下。似乎宋朝是一个远迈汉、唐的，昌明鼎盛之邦似的；似乎宋人比历代都过的惬意似的；似乎宋人都过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似的。以至于很多好宋者，如好龙的叶公般，恨不得活在宋朝，美美的喝酒写词，或者美美的和皇帝共治天下。可宋人真活的如此有钱有闲，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吗？

假如你是宋朝的皇帝，如果是宋前期，你就得面临着收复幽云十六州的重任。若是南渡后，还得要想着收复中原，还于旧都的愁事。如果是中期，你不得不夙兴夜寐去忧虑“冗官、冗兵、冗费”的政改问题。请问诸君如此能惬意吗？宋神宗想富国强兵，可重臣富弼对他说:请皇帝二十年勿言兵事。用王安石改革，结果遭到太皇太后，皇太后，满朝旧臣明确反对。最后变法虎头蛇尾，宋神宗也因此抑郁而终。宋孝宗一直想北伐收复中原，可被太上皇赵构一再掣肘，最后被搞的心灰意冷，抱恨而终。当然你也可以学宋徽宗忘忧国事，搞文艺创作，以书画自娱，享受生活。可后果如何呢？把国弄亡了，把民弄惨了，把自家妻女们弄成了任敌国玩乐的娼妓。在宋朝，皇帝连自家的政治抱负都施展不了，何谈有所作为呢？何谈其它人想有所作为呢？能有所作为呢？

假如你在宋朝当个军人，甚至为将帅，前途如何呢？众所周知宋朝是防“武将”甚于防外寇的朝代。宋朝的士兵脸上都刺有字。这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代，和刑徒有何差别呢？可想而知，宋朝武人社会地位是何等低下。试问，哪个大好男儿愿如此受辱？终宋三百年，狄青几乎是唯一由士兵升到枢密使的。枢密使是最高军事武官，却由科举出身的文官们垄断，若此，对外焉能不一败再败？狄青出身低微，忠心耿耿，有抵御西夏和平定侬智高之功。可这么一位难得的将帅之才，竟被欧阳修等文官集团羞辱和迫害，最后也是抑郁而终。此外，岳飞的事更是千古皆知。这位一心想“还我河山”男儿，硬是被只想“割地求和”的宋高宗冤杀。这种宁可割地赔款，宁可国耻家仇不报，宁可以皇帝之尊称臣下跪，也要杀自家大将求和的做法，真让千古之人瞠目结舌。而且宋朝皇帝，杀岳飞这种“家奴”武夫，以一个“莫须有”罪名就绰绰有余了。请问，诸君若活在宋朝当个士兵，甚至将军，能忍受此等遭遇吗？一个不把将士当人的朝代，能指望这些大好男儿舍命杀敌报国？没他们的保护，宋朝文人们喝酒唱词，诗和远方的惬意生活能长久？普通百姓升斗平安的生活能长久维持？不言而喻

在宋朝当个士大夫文官，估计这是叶公好宋派的最大期愿。因为这样可以满足他们，一边喝酒写词，一边又和皇帝共治天下的美梦。的确在宋朝文人社会地位很高，已高到即使收复幽云十六州，也比不上金榜题名来的荣耀。如此看来，似乎士大夫文人应过的很惬意吧！事实如何呢？儒家说:治国平天下。假如你在宋朝科举顺利，仕途也顺利，能做到宰执，可又能做什么呢？寇准是做到宰相了吧，可他依然无法阻止宋真宗的城下之盟，且年年给辽国送“岁币”的屈辱行径。那位“先忧后乐”的范仲淹，也做到了参知政事。范想整饬吏治，搞了“庆历新政”，结果一年就被排挤出朝堂。还有就是王安石也做到了参知政事，想对北宋进行最后一次彻底的救治，可上到太皇太后，皇太后，同僚富弼，司马光，苏轼，下至小官郑侠都公开唱对台戏。最后连皇帝都动摇了，变法不得不半途而废。在宋朝，作为文人们的顶级精英都无法改革弊政，施展富国强兵的政治抱负。请问诸君，易地而处，才略能比他们吗？又能比他们更有什么作为吗？

也许好宋派会说:我不想去参与国家大事，对天下苍生也无感，只想自家诗酒人生。只想活在宋朝，过着让少女们持红牙板，浅斟低唱:“杨柳岸，晓风残月”或者每日家喝醉浓睡，醒来时娇喘:“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生活就行。那好，看看如何！柳永生活在歌舞升平的时代。当时，凡饮井水处则歌柳词。这得多大的社会流行影响力呀！假如诸位活在宋朝，词写的能比这位柳七相公好？可这位名满天下，狂放不羁大才子，一生求仕，直到头发白了，才得一小官。再看李清照，这位生活在家国动荡时的大才女。好宋派都羡慕她“常记溪亭日暮”和“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的诗酒惬意生活，因而觉得宋朝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位才女南逃时的一路悲惨呢？多年收藏的十几屋的金石文物，几乎丢丧殆尽。渡江乘舟遇劫匪，这位太守夫人侥幸得脱。后来她追踪着皇帝的船队，在残山剩水之间逃难。当时的风雨飘摇，天涯海角，和金兵的搜山检海般追击的情形，真真让人痛何如哉。这位才女和这个国家当时的狼狈的情形，若用丧家之犬来描摹，估计也是脸上贴金了。在此，你也许会觉得李清照太惨了。可若和在靖康之难，被掳去冰天雪地五国城的大宋的公子王孙，后妃公主比，这又何足道哉？和那千千万万死于沟壑，白骨露于野的中原百姓比，这又何值一提呢？此外，更别说南渡后，一生郁闷悲愤辛弃疾和陆游了，估计他们到死也是瞑不了目的，做鬼都希望有“王师北定中原日”的。

当然好宋派还会说:我们活在宋代，只做普通衣食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如此，也真好吗？宋朝立国之初，宋太宗赵光义试图收复幽云之地。结果这位只会授阵图的皇帝，被辽人打的大败，宋军尸堆成山。而且宋辽在黄河以北鏖战二十多年，当时河北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仁宗时，西夏背宋立国，双方缠斗百年，宋军屡战屡败，当时西北的百姓的生活艰难亦可想而知！更何况“三冗”之费，直到宋朝亡国都未能解决，普通百姓生活负担之沉重也可知。宋徽宗，钦宗，高宗父子三人之时就更不用说了。宋江，方腊揭竿起兵，金人也狂风骤雨般南卷。江南土地富足，民柔弱，连这里的百姓都起来反宋，可见宋徽宗时对百姓盘剥之重。金兵南下，对中原一掠而空，中原普通百姓或死于战火，或死于南渡的路上。连作为皇帝的赵构和太守夫人的李清照都狼狈不堪，那普通百姓的南逃路上的悲惨和辛酸，即使不想，也让人黯然神伤。也许这些还不算什么，南渡后的百姓，还得面对割地，赔款，称臣，没有国格的屈辱。面对无法收复中原山河，返回故乡的悲愤。而在沦陷区的中原百姓对“王师”估计也是望眼欲穿的。这样的国耻家仇，可不仅是当时肉食者们的事。这是这个国家和民族每一个人，一代代人骨髓里痛。这种苦痛，即使在今天，我们只要往东南海峡一眺，也能异代不同时的领略到。

虽然活在宋代，士大夫们能喝酒唱词，风花雪月，可他们真就惬意吗？在“山外青山楼外楼”掩映下，有多少人是喝的是“醉里挑灯看剑”的苦酒，写的是躲避家国之愁的闷词呢？难道士大夫们就真能对幽云故土和中原失地无感？就真能对被辽，西夏，金，蒙古的马鞭一次次痛笞无感？就真能对割地，赔款，称臣无感？普通的宋朝百姓，难道也真能对国无国格无感？也对异族戮杀自家的父母兄弟姐妹等同胞无感？即使这个时代经济再发达，诗词书画再精妙，奇淫技巧再多，能弥补国土沦丧和亲朋被戮的屈辱和苦难？若能，就真是毫无心肝啦！

所谓宋朝的经济如何发达，文化如何繁荣，科技如何发展，大臣如何敢给皇帝脸色看，真假与否，不想辩驳。即使都是真的，也不过是一种畸形的繁荣。说破了就是人家的鱼肉，人家高兴时就咬你一口，砍你一刀，抢你一块。在那个时代，面对内忧外患。庙堂之高的皇帝们，将相们想有所作为，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江湖之远士民，除了诗酒埋醉，同样也做不了什么。都不作为或不能作为，这是一种什么样悲哀时代呢？对着，宋人的背影，真有为之一大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