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众看来,葬礼并不是“倒退”或“封建”,老赵也不是在利用职权榨取钱物。葬礼在当地相当于一个社交场合,人们在这个场合里,把之前老赵的各种好,通过还人情债的方式还了回去。
那为什么之前老赵给大家掏了4000元,而老赵父亲的葬礼上,赵家收到7000元呢?这多出来的部分,其实是民众发起了新一轮的人情交换。只有时不时互相亏欠点什么,大家的关系才能持续下去。你看,人们不只是在为老赵辩护,也是在为民间葬礼这一类交换人情、维持关系的传统习俗辩护。
关于“关系”是什么,作者并没有给出直接的定义。但是她提到,关系中最本质的东西是“持续不断的交换”。
第一种情况,是单向馈赠,没有发生互动,这不是关系。
第二种情况,是以物易物,是双向的,但只进行了一个回合,也不是关系。
在第三种情况中,我们不仅进行了交换,是双向的,而且这种交换是持续不断的。这时,我和你之间才形成“关系”。
在资源少需求多的特殊时期,部分直接掌握资源的人,一旦动了坏心思就很容易变成类似的“看门人”。比如你可能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列车售票员、食堂管理员。“还有没有坐票?”“能不能多分半斤白菜?”答案往往是这些“看门人”一闪念的事情。甚至在一些落后地区,小伙子求婚的时候,个别女方家长也会扮演起看门人的角色,向男方漫天要价。有人如果不幸遇到这样的“看门人”,那就只有与对方通过交换,建立起某种互惠关系,他们才会给行个方便。
我们总觉得,求人办事,主动权掌握在被求的那一方手里,他是强势的;求人的那一方是被动的、弱势的。其实,在传统社会,关系这门学问正是弱者的武器,是弱者从强者那里撬动资源的杠杆。
人类学家马歇尔·莫斯提出一个“送礼要义”的公式,有三句话:“有义务地给,有义务地收,有义务地回报”。
关系学有两个最突出的特点,第一是回报前要有延期;第二是价值的不确定性。
建立关系要的绝不是对等,而是要开启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
作者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洞察,她认为,中国传统社会关系的建构主要依靠的就是这样的“阴柔的力量”。传统社会中,男性掌握着塑造社会结构和制定规则的主导力量,女性的力量如何发挥呢?女性阴柔的权力会嵌入到男性权力之中,并且不断变化其形态,形成一定的支配关系。
那个时候如果要托关系办事,走后门送礼是少不了的。人们可能会收到这么一句回复:“这事儿挺难办,得研究研究”。什么意思呢?
“研究”是香烟和酒的谐音,对方是在暗示你送礼。当时时兴一句话:“手榴弹,炸药包;二十响,驳壳枪。”这指的是送礼的常用选项。“手榴弹”就是一瓶好酒。“炸药包”是指一盒高级点心。“二十响,驳壳枪”说的是二十支装的整包香烟,比喻只要弹药充足,就能打开任何后门。
总之,在那个资源少需求多的特殊时期,关系很容易成为撬动资源的重要工具。
一个新因素破坏了传统关系学的空间。这个因素就是金钱。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人们可以获取的物资变得非常丰富。跟别人搞关系的时候,我们无法判断对方是否真的缺某样东西。这时,人们会觉得,金钱这种一般等价物使用起来会更加便捷。
但这就引发一个新的问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情淡薄了”。
前面提到,关系学的本质特征是持续的交换。而每次交换的价值是不断波动的,回报的时间也不是当即的。但金钱下的关系,很多问题都可以被算得很清楚、很及时。
去年秋天,听家里人讲,老家的年轻人外流很严重,大家都愿意去外地打工,只有春节回一次家。每到春种和秋收最需要人力的时候,家里老人会三番五次打电话催着年轻人返乡帮忙,但往往只有少数一些人会回去。结果,我们老家出现一个群体,专门帮别人收庄稼。当然,他们是要严格计算工钱的,这在我们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对当地的老年人来说,一群陌生人匆匆来,匆匆走,总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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