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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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边吃着晚餐，一边聊着天。

坐在我旁边的小女儿快吃完了。为了把碗底的饭吃干净，小女儿高高端起了碗，仰起头，呼哧呼哧地把碗底的饭往嘴里扒。

突然，不知怎地，饭碗从小女儿手中滑落，在她身上打了个滚，“当”地一声掉到地上。不用说，烂了！

“抱歉。”小女儿一边笑着看了看我们，一边起身去厨房拿来扫把和灰斗，准备清理地上的碎片。

“漾，碗打掉后，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问小女儿。

“本来我想的是，原来不只是姐姐会打碗，我也会打碗。(不久前，大女儿也失手打破了一个饭碗)”小女儿笑着回答，“不过，现在我想的是，我这碗打得可真有水平。”

我们都低下头来，看地上的破碗。这碗确实破得奇特，不是碎裂成几片，而是整个碗底掉了。

我们都笑了。小女儿又说：“唉！可惜妈妈不爱发朋友圈，不然就可以拍个照，发个圈，写上‘漾崽的碗，打得可真有水平’。”

我们又都笑了。

“你知道我们小时候不小心打了碗会怎样吗？”先生问。

 “肯定会挨骂。”大女儿抢着回答，“我上次打碗后就想，惨了，爸爸妈妈一定会骂我。结果，咦，你们竟然没有骂我！于是我又想，爸爸妈妈可真好！”

“何止是挨骂，还会挨打呢。”先生说，“有一次，我打破了碗，被你奶奶追着打，从我们湾，追到了对面湾。”

先生的话，把我带回了小时候。

可不是，我们小时候，谁要是打了碗，十之八九难逃一打。

那时，家家户户都很穷，钱，都是一分一角地攒，也都是一分一角地抠着花。记忆中，偶尔会有人挑着担子来湾村里卖碗，最便宜的也要三四角钱一个。大家围着碗担子，左挑右捡，拿起又放下，似乎要下很大的决心，最后才会买几个碗。而且大都买的是最便宜也就最粗糙的蓝边碗，只有家里劳动力多的，才会舍得买一桌看起来比较精致的印花碗。打破一个碗就是几角钱，大人怎能不心疼？

然而，儿时的我们，都是真真正正的野孩子，吃饭从来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家里桌前坐着吃，都端着饭碗满湾村地走，边吃边玩，常常一不小心就摔破了碗。这时，做母亲的，总会拿来一根枝条，一边抽打孩子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还有的会被罚少吃一餐饭。

有一次，小伙伴们都端着碗在村前禾坪上吃饭。小林来了，端着一个崭新的饭碗，而且是一个印着花形图案的碗。我们一个个都投去羡慕的目光，我们的碗可都是旧碗，最普通最粗糙的蓝边饭碗，而且个个碗边都有缺口。要知道，平常大人们别说舍不得拿新碗给家人吃饭，就是没有缺口的完整的碗，也都收着，要过年或来了客人才舍得拿出来用。我们的羡慕自然让小林倍感骄傲。然而真是应了那句话——乐极生悲，小林一下失手，新碗摔落在地，“当”地一声碎成了几片。小林呆了，小伙伴们也都呆了。坐在屋檐下吃饭的小林母亲把手中的饭碗往地上一放，从笤帚上抽出一根竹条，气呼呼地冲过来，一把拽过小林，掀开后背的衣服，“哧哧”就是一顿猛打，边打边骂：“叫你别拿新碗吃饭，你偏要拿。让你拿！让你拿！”瞬间小林背上就遍布了一道道鲜红的血印。小林的哀号声久久地在山村里回荡，小伙伴们也各自端着碗，悻悻地回了家。

记忆中，我也打过一次碗。那次，我也是一边吃饭一边和小伙伴们玩，不小心绊了一下就打破了碗。想到闯了祸，害怕要挨打，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听到碗破声，又听到我的哭声，母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走过来训斥道：“打了碗还哭！”见地上一堆饭，知道我还没吃多少，母亲又说：“快去！回家另外拿个碗盛饭吃！”母亲竟然没有打我！本来都讪讪地在旁边站着的小伙伴立刻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待我重新盛了饭来，小伙伴纷纷说：“你妈妈对你可真好！”

印象最深的打碗，是那次小勇打了秋元家的碗。

那次，不知为了何事，小勇母亲和秋元母亲吵起了架，俩人越吵越凶，最后竟扭打了起来。秋元母亲身材高大，小勇母亲瘦小，秋元母亲把小勇母亲压在了身下。小勇见母亲被压，用力去拽秋元母亲，却怎么也拽不动。小勇急了，突然像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七期【冬】

想到什么似的，松开秋元母亲就往秋元家里跑。

不一会儿便从秋元家里传来一连串“啪啪”“叮当”的声响。小勇把秋元家的碗都给砸破了！

秋元母亲顾不得打架了，起身就往家里跑。看到一地的碎碗片，秋元母亲哀号一声“这个天杀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痛哭起来。我们纷纷涌进秋元家去看。小勇母亲也跟着进去了，一边哭一边骂着小勇：“你这狗啃的（那时农村里常用的骂小孩儿的话）！谁要你来打人家的碗！”小勇知道闯了祸，赶紧跑出门去，跑到我家躲了起来。

在村后土里干活的秋元父亲怒气冲冲地跑回来了，铁青着脸吼着要揍死小勇，吓得躲在我家的小勇浑身直打颤，生怕秋元父亲找来。秋元父亲吼归吼，终究没有挨家挨户去找。那时的乡下是有规矩的，小孩子犯了再大的错，要打也是由自己的父母打。

在地里干活的小勇的父亲也回来了，面对着秋元父亲的怒吼训斥，小勇父亲老老实实地立着，一声也没吭。

过了一会儿，小勇父亲铁青着脸来到我家，一把拽出瑟缩在门背后的小勇，又从门后拿起一根棍子。眼见小勇就要遭一顿痛打。不知是小勇可怜的样子让他父亲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他父亲意识到他只是好意做了坏事，他父亲放下了棍子，只低声对他吼了一句：“你怎么能打了人家的碗！”

小勇母亲含着眼泪，把自家碗柜里的碗都拿了出来，大中小碗各拿出一半，送到秋元家。

那之后好些日子，秋元母亲脸上都没有过笑容。小勇也因这件事深感歉疚，自那以后无论砍柴还是割猪草，小勇都会帮着秋元一点。从那以后，小伙伴也都懂了，大人吵架甚至打架，小孩子绝对不可以瞎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