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闲置多年的庭院里,西南角落里有一棵椿树,挺直圆溜,颇为精神——我国北方民家宅院,院门大多开在东南角,以传统风水学说理论,东南方属巽宫,通风透气,可以通天地之间的元气,可招吉祛邪祥。也就是说,这棵自生的椿树当初还蛮会给自己找一个落脚的合适地界,既可招来夏日的阴凉,增添景致,又尽可能不给院落主人带来丝毫的不便——不过笔者如今已然多年未回,也不知它现在长得如何了。在条件正常的情况下,椿树的生长还是蛮快的,能够在十年内生长到四五丈高,成为可用之材,可谓十年树木的典范。当然,也有那么一丢丢担心,那就是被人盗伐而去。目下的农村,倒是有了不少水泥钢筋结构的二三层楼房,看上去洋气阔绰,但大部分人翻修和重建住宅时,还是愿意选择梁檩架构加方砖板瓦的传统样式,盖前者感觉生硬冰冷,拒绝靠近,而后者则显得十分亲和,连棱角也露出丝丝的温柔来。还真不只是感觉,而千真万确是一种现实存在,传统瓦房的话,可以一厝紧紧挨着一厝,那边你家,这厢我家,挨挨挤挤,但祖祖辈辈从来都是友好邻居;而楼房的话就不行了,两栋楼挨起来你试试,天生就那么一副独门绝户的脾气。
也就是说,这棵椿树如果人偷偷伐倒去做传统民房大梁的话应该绰绰有余了,椿木天生挺直,长度足够。真如此结局的话,你也真没办法,那就认命吧。譬如天生一疙瘩山西的黑炭,其使命就是燃烧,东家也罢,西家也罢,来人世间一回,释放出一点温暖和方便与人则可。
或有人就笑了:这你就有点外行了,椿树为木材,材质相对比较坚硬,外形也圆溜挺直,只其柔韧性都比较差,此类木材都有“坚而易折”的不足;同时,由于其材质中均含有少许的油性物质,因此,无论是臭椿树的木材还是香椿树的木材都是容易招致虫蛀的。所以,不必担心你家的这棵椿树会成为别人家新房上的构件的。
回复老哥的是,适才之言就有点一孔之见了。如果就此问题请教乡村老木匠的话,对方会侃侃而谈:普天之下,没有绝对的何木何材做何用场,椿木固然性脆,选择粗些的不就行了嘛。也真是,就像职业篮球,高个子固然有优势,但谁敢说,普通个头就一定就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球员呢。至于易招致虫蛀,那也不是什么事儿,如果你家起的坐北向南的山房而不是背阴的南房,那你不用担心,位置也高,受阳光直射也足,通风干燥,没什么虫子能滋生出来的,世界上没有离开水分而可存活的生命。
不过话说回来,椿树的材质具有纹理通直,富有光泽,易加工,能耐水的特点;香椿木材呈黄褐色,也招人喜爱,同时还带有红色环带,纹理美丽,富有光泽,具有耐腐力强,不翘不裂,不易变形,易加工吃斧锯的特点。一般来说,椿木都非常适合做各式家具以及作为室内装饰材料使用。
好了,上述的啰嗦不客气说都是些皮毛。高耸而挺直的椿树的真正意义在于它生来就是“爹”,是一家人的顶梁柱角色,妥妥帖帖就是你我的高堂,是天下人的“父亲”。
真不是开玩笑。中国传统文化里,称父亲为“椿庭”,呼母亲为“萱堂”。如果一句“椿萱并茂”并非祝福语而是现实存在的话,恭喜你了,说明父母双亲健康状况良好。当然,像老戏戏词里那句“愿来生把椿萱再奉”出口的话,那就大事不好了,这作儿子的那十有八九是做了犯法的事情奔被砍头的路去了。
再如由之延伸而来的那些词语:椿庭(父亲作为顶梁柱的一家人),椿萱(中老年以上的父母亲之雅称),椿津(来自父亲的呵护和教诲),椿庭萱室(父母的庇护),萱花椿树(父母的保护和抚养)等等。
大概,这就是椿树在北方广大农村被称为“树王”的缘故吧。父者,天下最威严的那个人嘛。“父”乃指事字,在甲骨文里的字形象右手持棒,意思是手里举着棍棒教子女守规矩的人是家长,即父亲。还有一种说法来自椿树非同于其他树种的叶子,蛮像令牌或令箭,而能够发号施令者,自然非王者莫属了。不过,椿树为树王也是捡漏来的。为啥呢?民间传说里说刘秀没当皇帝的时候落难,饥寒交迫时候从树上采摘了一种果实,才得以活命。后来得了天下为了报恩就要把这救过自己命的树封为树王。他当初采摘的果实其实是桑葚,所以树王原本就该是桑树,可那送令牌的手下看着漫山遍野的树几乎一模一样,为了偷懒随便找了棵树挂上令牌就走了。这棵被挂上令牌的树,就是椿树,而原本应该是树王的桑树,得知之后把肚子都气炸了。直到今天桑树树干里面还是长得疙疙瘩瘩。这都是因为被气得。至现在桑树都被驱离于农家宅院。“桑”音同“丧”,没事招那不祥干嘛呀。
这厢谬得封赏的椿树呢,当然开心,心想既然为王,那就得担当天下,那就首先把自己捯饬得利落些吧。于是修修整整,还真见效。也的确,如果在树种里选美男子的话,大约非椿树莫属,高高大大,堂堂正正,不枝不蔓,一心向上,此外还生长快速,不像老槐树或皂荚树那样几十年如一日,老不见长。没事了你瞅瞅,连吉祥之鸟喜鹊都最喜欢在臭椿树上做窝呢,一则显示自己的高端,二则安全系数也大。
又因了长得快,蹿得高,模样呢又招人喜爱,于是椿树又担当起一个捎带义务:凡有椿树的地方,每到春天,担心自己的孩子长得矮。所以就会在每年过年的大年初一,家长都让自家尚在童稚的孩子去绕椿树,一边搂着椿树一边转圈,转圈时须不住地念叨:椿树椿树是树王,你长粗来我长(zhang)长(chang)。你道潘长江郭德纲为啥个子矮,就是因为因为幼年时模样绕椿树转圈。
椿树种植在庭院,除了高大美观的景观效果外(香椿的话,还可以采摘香椿芽),还具有长寿的寓意。《庄子·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从此,椿除了为父亲的代名词外还被借用为寿永的代称,像“椿年”,“椿寿”,“椿龄”,“椿岁”等等都是祝人寿考时的常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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