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夏日的午夜，是万物沉寂的时刻。在这方圆几里中，唯独12号当铺，依旧灯火通明。
你问12号当铺是什么？那是一个租故事的当铺。这个当铺的掌柜是一个老头儿，他有着高高的颧骨，顶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像是被抽干血肉骨髓的千年干尸，常年一动不动地坐在柜台前，闭目养神，并不去注意有没有客人进来。
然而有一天晚上，11：45分，12号当铺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踢开了，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老头儿略微动了一下眉毛。往常的客人都是小心翼翼、屏声静气地走进当铺。在他们出声之前，根本不会让人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今天这个客人，可是少有的。
老头儿睁开了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约只有十五岁。她长的并不漂亮，然而她的脸上却有那么一些特别。她的右脸颊上有几道凌乱的血痕。嘴角处，又一片淤青似花儿一样绽开。她的鼻子上，交叉贴着两张创可贴。即便如此，还是能够隐约看见创口贴上印出的血。更奇怪的是此时明明是夏季，女孩儿却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包的严严实实的。
老头儿依旧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能租故事的当铺吧。”女孩儿看着老头，开口问道。她的语声并没有她闯进来的那股气势。
“有屁快放！”老头儿习惯性地抛出他那让人不快的语句。
“我是来租故事的。”女孩儿答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
老头儿再度睁开了眼，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包裹。
“规矩知道吧！”
“午夜取“尸”正午还，不留一丝在心间。”女孩儿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句话。
这一行有个规律，租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品，都要在半夜十二点拿走，意为取时正点，也为防止隔墙有耳。正午十二点还，意为完璧归赵，所有使用过的都将消散。不留一丝在心间，就是要彻底忘记这段记忆。
“知道就行了。”老头儿伸手从面前那不知道有多久远年份的木桌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账本，丢在桌上，里面有所有的故事简介。
女孩儿急不可耐的一页一页翻账本。她终于选定了一个。
“我要这个故事！”女孩儿刚说完这句话，当铺那古老的钟当当当地敲了12下。“午夜取‘尸’，那我现在可以取了吧。”
“当然。”老头儿从桌子里面抽出来一支圆珠笔。那只圆珠笔看似和普通的圆珠笔并无差别。然而你看看笔的笔帽，你就会发现，笔帽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只要按一下按钮，故事就会随时开始。”
女孩儿接过了笔，随手塞在口袋里。然后就如同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当铺一样，她又蹬蹬蹬地跑出了当铺。
（二）
女孩儿飞也似的跑回了家。她刚进家门，正站在门口脱鞋子，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了玻璃砸碎的声音，同时还有父亲的吼叫。她知道，爸爸又在打妈妈了。
她掏出了口袋中的笔，按了下去。然后向客厅走去。
这时，门铃突然发出了叮咚，叮咚的响声。
“深更半夜的，还会有人拜访？”女孩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去开门。客厅里爸爸的吼叫声还在继续。女孩儿心里略微有些埋怨。
女孩儿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女孩脸上显出了疑惑。她一面打量着那位警察，一面想：我并没有报警啊。
“是这样的，小姑娘，你们的邻居报警说，你们家中传出了激烈的争吵，还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邻居害怕是家庭暴力，所以打110报了警。”
女孩一愣，以前半夜里她曾打电话报警，警察总是各种推托，从不出警。但是情况紧急。爸爸的吼叫声还在继续，也来不及多想了。“您快进来吧。”女孩儿说着，领着警察冲进了客厅。
客厅里是一副狼藉的景象。地上碎酒瓶子渣儿碎了一地，桌上的桌布早就被扯了下来，凌乱地盘在地上。几把椅子，胡乱的倒着，其中一把，裂成了两半。妈妈抱着头，坐在角落里，小声抽泣。爸爸正举着一个酒瓶子，往妈妈头上砸下去。
警官一个跃身就把酒瓶儿给拦了下来，迅速把爸爸反手按在了地上。
“啊哈，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不是这个女人的奸夫！”爸爸一张嘴，嘴里传出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我是警察。警官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在爸爸眼前晃了晃。“现在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将你拘留。””警察把爸爸带走了。
女孩儿走向了妈妈，把妈妈拥在怀里。她感觉到妈妈在发抖。妈妈的头发，乱乱地披散着，脸上挂着惊恐的神情。妈妈的左眼，有一大块高高突起的肿痕，右脸上有比女孩自己嘴角上面积大的多的淤青。她脸上的血痕，也比女孩几乎多了一倍，那样散散乱乱的，没有半点儿规则。妈妈的手依旧抱着头，不肯放下。她的嘴角不断地抽搐，喃喃地说：“为什么报警。你为什么报警，他回来之后，会更狠狠地打我们。”
不会的，女孩儿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突然明白了，警察会有反常的举动，是因为故事的缘故：虽然，这只是我租来的故事，但至少，让我看一看，爸爸受到惩罚的下场。妈妈就快被打死了，妈妈死了，我大概也活不久了。至少在死之前，让我看一看爸爸受到惩罚的下场。
女孩儿把妈妈，更紧的抱在怀里。在故事结束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妈妈。如果故事可以永不结束。如果这根本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女孩儿的脸上，滑落了一颗泪珠。
（三）
第二天早上，方才7点。
叮咚。叮咚。
女孩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自己揉着妈妈坐在地上。妈妈正在自己的怀里熟睡，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看了越发令人难过。女孩儿把睡着的妈妈轻轻的靠在墙上，站起身来，走去开门。
门前站着的，是昨天那位警官，他手里拿着一个。她并不意外。她知道，警察会上门来向妈妈取证的。她把警官领进了客厅。此时，妈妈还在熟睡。警察掏出相机，开始对着妈妈拍照。
“等你妈妈醒了，我们会为你妈妈做笔录。”
“叔叔，谢谢你。”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醒了。她看到了警官，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即把手伸向了女儿。女孩儿伸出手，将妈妈的手握住。她的手掌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小，可她还是努力想要围住妈妈的手。她想要给妈妈指控爸爸的勇气。
“妈妈，警察叔叔来帮我们了哦，我们可以离开爸爸了。”女孩儿那带有淤青的嘴角，泛起了笑容。“爸爸终于可以受到惩罚了。以后家里就没有爸爸了。以后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只有我和妈妈，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再也不要什么爸爸了。”
“这位太太，我们需要您的证词，以便把您的先生送入监狱，使他接受应有的惩罚。啊，顺便，这个给您。这是您的人身保护令。以后无论您是否决定与您的丈夫离婚，您的丈夫都不得再踏入这栋房屋半步。一旦他试图进入，您就可以报警。
“可他，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啊……”
“妈妈，你还想为爸爸开脱吗。您看看，您被爸爸打成了什么样子。您再看看我被爸爸打成了什么样子。”女孩儿脱下了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外套，撩起了自己的长袖衬衫。警官看见了她的胳臂，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让爸爸受到惩罚吧，妈妈！”女孩儿叫道。
“太太，鉴于您女儿的伤势，您丈夫可能会更多出一项罪名。我还要提醒您，太太，家暴是公诉案件。就算您不配合，依据您脸上的伤势，和您女儿的伤势，您丈夫依旧会被定罪入狱。”
女孩儿拾起那凌乱盘在桌腿下桌布，铺在了桌面上。打开碗橱，找出两个还算完整的，没有被打碎的杯子，用家里唯一还幸存的一个热水瓶倒上了热水。她把那些倒在地上的椅子一张一张地扶起来，搬到了桌旁。然后慢慢地扶着妈妈坐到椅子上。
“警察叔叔，您请坐。”女孩儿说道。
妈妈还算配合地做了笔录。她一再试图掩饰丈夫的家暴行为。每当她试图这样做。她的女儿就会撩起袖子，展示手臂上的伤痕。
“您的丈夫一定会受到惩罚的。您不必再心存幻想，幻想着他会对您好了。我提醒您，就算您不打算与您丈夫离婚，您丈夫依旧会获刑入狱，并且与您及您的女儿隔离。家暴是公诉案件。”警察以例行公事的语气进行说明。
这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问讯，验伤，笔录。对爸爸的庭审。在她的争取下，妈妈最终同意与爸爸离婚。女孩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她忘了，她忘了。这只是她租来的故事。
爸爸最后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并且法院判决妈妈与爸爸离婚。
“妈妈，从此以后，我们有幸福的日子了。不用被爸爸打了！”庭审结果出来的时候，女孩儿快乐地跑向妈妈。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四）
女孩儿发现自己正站在客厅的中央。爸爸的嘴里正骂着一些难听的话语，举起酒瓶，砸向妈妈的头。并没有警察飞身上前去拦住爸爸。
警察叔叔呢？他来了又走了吗？女孩儿伸手探入口袋，想要摸出手机，看看自己的通话记录，验证一下自己是否报过警。她摸到了那支圆珠笔。那支圆珠笔看似和普通的圆珠笔并无差别。然而你看看笔的笔帽，你就会发现，笔帽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女孩儿记起来，她在12号当铺里租了一个故事，一个会让爸爸受到惩罚的故事。现在故事结束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她不甘心，她再次按下了按钮。突然有一股巨大的电流，通过了她的身体。在她被电击洞穿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有泪水慢慢滑过。
她轰然倒下。与此合奏的，是妈妈，倒在角落里的声音。
无戒写作训练营三期第十五天，学号194 樱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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