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如芥子】可乐情缘（下）

【微如芥子】可乐情缘（下）

第三章 青春舞曲 04

要在扔了一地的可乐罐中间捞起一个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首先把回忆通通踢开就好。

一脚、两脚踢得叮咚响，然后他将我从光洁的地板上捡起来，如同捡一只小雀，再放回笼子里。

笼子？会住得开心吗？

不过等等，我好像没有给他钥匙呢。果然就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我所以为的完美构想实在是漏洞百出，首先就败在这一个环节，最后一败涂地。

想象世界全然崩塌。

我从地上爬起来，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显然我没有料到原来喝可乐也会喝醉，但或许是因为并没有喝到胃里，而是辗转着流到心里去了。

你知道的，可乐是碳酸饮料，喝完之后肺腑间总难免冒出一股呛喉的气体，这会让我感觉其实有些东西并未真正消失，还会一直梗在心里让你难受着。

“叔叔？”我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房东，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您有什么事吗？”

“噢，听隔壁说你这边有什么响动，我过来看看，”他往里头瞅了一眼，似乎已经看到地板上一堆易拉罐，“没…没事吧？”

“没有，我摔了一跤。”我摇了摇头，这时候隔壁也好奇地凑过来一个陌生的脑袋。

过道没开灯，墙上也没有开窗，因而显得格外黑暗。我莫名有些紧张，便连忙说了句，“那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做饭去了。”就关了门。

窗户打开着，凉凉的清风漫步到这里，轻柔地抚弄着额边的刘海，于是这寂静也忽然变得快意许多。我蹲在地板上，觉得累了就坐下来。地板被我拖得很干净，除了落下的发丝和散落一地的易拉罐，应该再没有别的了。

我突然拾起地上的易拉罐指环，一个一个叠放在手心，看着淡淡夕晖将它们照亮，在白色的尖锐处跳跃着火一样的精灵，动情的，它们是如此富于浪漫和幻想。指环，可以当做戒指看，也可以割伤人的皮肤，这样两面的存在，竟然也表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来。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但，我想，我既不可能戴上束缚，也不可能使身体受到这样的伤害，所以…我把它们用绳子串了起来挂在阳台的窗边，让它们跟着风一起歌唱吧。

它们泛着粼粼白光，在暮色里寂寥地唱了起来。

“喂？”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零点之后了，“你居然还没睡啊？”

“不，我是被你吵醒的。”我直接有力地回答他。

“你太坏了，”他似乎还在外面吹着冷风，吸了吸鼻子说道，“你这么说，让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我只是开玩笑的，你怎么那么爱较真…”我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想去打开窗子，便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一开窗，只见一轮月亮爬了上来，风儿轻轻地吹着，耳边唱着寂寥的歌声，眼泪竟刷刷掉落下来。

“哎，真是…”我喃喃着，趴在窗边朝下看，忽然看到明月照亮的楼下有一道黑影，正来回踱着步子，我的外套忽然便从肩头滑落。

“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极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以免声音表现出哽咽，“是你吗？你怎么在楼下？”

从我嘴巴里偷偷跑出来这句话，可等我想明白我原本不是想问的这句时，他已经把对话往别的地方引过去了。

“你不要出来啊，当心着凉。”

我们同时因为被外面的风冷着，而吸了吸鼻子。

忽然间，他笑了，“早跟你说了啊。”

“你管我！”

“不管不管，除了我，还有谁会管你？”

“上帝会管我的，”我义正言辞地反驳道，然后诵起诗篇，“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或许是因为我一字一顿认真的朗诵实在滑稽，他不由地笑出声来，然后颤抖着声音跟我讲，“你…真是…好可爱，我好喜欢你。”

说这话时，他可真像个小孩子。

忽然窗边串成一串的易拉罐指环被风吹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和他的笑声交织连成了一片。

“叮铃铃、叮铃铃…”

“那是什么？”他忽然问道。

我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时，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吓吓他吧。

“那是你的爱，是你被风干了的爱呀。叮铃铃、叮铃铃，是不是很诡异？”

“你在说什么啊？”

“啊，”我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像躯体一样风干之后，依然能发出悦耳动听声音的，那就是永恒不变的爱吗？”

想着一本正经逗他玩的时候，我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别…别这样好吗？”他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我怎么感觉有点诡异。”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了一会儿，怕吵到隔壁又赶紧停住了笑声。

“我要回去了！”他说。

哎，他胆子一向这么小的，可我偏偏又要故意吓他，我总是忍不住要欺负他一下。

“回去吧，”我顿了顿，“对了，现在已经午夜了呀，你在路上要当心点，别被女鬼勾了魂。”

“我不回去了，今晚就赖你这里。”

“哎，我骗你的，没有鬼…”我有点怕面对他。

“可是…今天实在太晚了…”他故意表现得很委屈。

我心底忽然一软，马上就要松口，“好吧，那你…记得打个车。”

终于还是忍住了，我没有让他上来，这是因为我还很介意一些事情。

“噢，对了，我可以打车…嗯，那就这样吧。”他在电话里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忽然挂掉电话。

“喂…”

“叮铃铃、叮铃铃…”头顶依旧传来悦耳清脆的声音，依然那么寂寥的歌声。

我捡起地上的外套，关好窗，回了房间。

不久，便感冒了。

我。

感冒了。

“咚咚咚！”外头响起阵阵敲门声，“外卖外卖！”外面的人边敲边喊着。

外头的风声很大，阳台上的玻璃窗发出晃动的响声，真让人害怕，说不定马上就要被风吹破了。

我支撑着沉重的躯体，从床上爬了起来，心里很无奈地想着“这么快中午了啊”，一并无奈地打开门，接过外卖。

“谢谢。”

“不客气。”他准备转身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我一笑，“记得给个好评哦。”

“……”

我关上门，因为吹到过道的风而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我把外卖搁在桌子上，又爬到床上去睡觉。

难受。

没有胃口。

我把手机抱在怀里，蜷缩在被子里，想马上死去就好。

尽管没有提分手，但我们却各自倔强地不再主动联系对方。这样的事自那天晚上以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而我感冒也持续了半个月，为什么他就没感冒呢？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就我感冒呀，我想。

明明在楼下吹冷风的是他，明明打喷嚏的也是他，明明很晚才睡的更是他。

当我开始意识到我怀着这样恶毒的想法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痛苦之后，眼睛里便涌出许多泪水来。

手机里的页面还停留在他微博的主页上，他在不久前发了一张和女孩子的合影，底下则是开玩笑地评论着“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话，但他也并不解释只是淡淡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本来气得想砸手机，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举起来正想往地上砸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个月工资还没有发，于是只好作罢。最终只能是委屈地哭了一鼻子之后，又重新钻回了被窝。

能怎么办呢？

要不去逮着他打一顿？可我肯定打不过。或者雇一个杀手去宰了他？不行，我没有钱。那只好把他骗出来吃饭，然后给他饭菜里放老鼠药了。可是，能买到真的老鼠药吗？

完了完了，那我只剩下自己先死掉算了。

于是，最后我死在了被窝里，像窗边的易拉罐指环一样，泛着死尸一样的光泽。

真讨厌！

我挣扎着爬起床，准备去吃饭，打开包装却发现“好心”的商家送了一瓶可乐，我一时间欲哭无泪，想哭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哭。

没关系，哭吧，哭着吃饭的人，是能走下去的。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