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要谈论的是2009年的国产电视剧《蜗居》，这部剧距离现在也有十年多的光景了。那时候在电视台播出的时候还有些劫难，听说没播出几集，就被叫停了，大致的理由有这样几点：1.人物对话尺度过大了，涉及性暗示的词汇不少；2.电视剧中宋思明的形象过于灰色。这两个理由对于国产电视剧的一贯底线来说，的确是“出”了。
据说，后来这剧删删减减，从三十五集变成三十集，又在电视台上重播过，但是网络上的版本还是三十五。然而这些都是据说，我那时候读高中，并不知晓，这段时间拣来看的版本是香港翡翠电视台播出的，剧长三十三集。
然而不管这剧那时候的劫难遭遇，还是版本考据，仅就那些人物和台词，依然能感受到因为“蜗居”二字而带来的痛辱。
《蜗居》从一对年轻夫妻在江州（这当然是化名，有点常识的应该都知道讲的就是上海）租赁亭子间，企图扎根讲起。剧集第一集的时间进度很快，妻子海萍，丈夫苏淳本来计划着过个五年左右就能在江州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然而一晃眼，海萍的妹妹都从高三备考到大四毕业了。而海萍苏淳这对夫妻还是煎熬在石库门的亭子间里，丝毫掏不出买房子的钱，毕竟这对夫妻合起来一个月的工资也没有一万。
而此时海萍的妹妹海藻在大学毕业后不久，不仅找到了工作，而且交到了男朋友，四个青年男女为了生存在大城市打拼的历程算是定了。对于一部分人来说，看着这几集的《蜗居》，已经为海萍的价值观担忧，毕竟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生，在老家工作，再不济，三五年的时间，加上父母们的帮衬，也能买得起一套房子，但是在江州，他们每日每夜的煎熬，也混不出什么结果。
可海萍的想法不同，江州有大型博物馆、音乐会、世纪明珠塔等等，这些老家都没有的文化场所和地标建筑。她们选择在这个城市闯荡，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城市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她们可以见识的更广、经历的更多。海萍想要的是大都市携带的优越因子，更是憧憬那种上流城市的上流地位，简而言之：宁作凤尾，不做鸡头。更何况，她们一开始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凤尾，她们的定位是：凤头。
可现实是打脸的利器，你从不需要怀疑它会上锈迟钝。于是海萍只能在生完孩子送回老家让父母带；节衣缩食地准备房子首付；开始因为丈夫赚不到钱而怒骂窝囊、没用。而在好不容易凑到钱付了房子首付后，却发现丈夫从老家带来的六万是找高利贷借的。于是海萍喑哑了，她只能认命，觉得这个大都市对待自己从来不会友善。
但是在海萍濒临绝望的时候，妹妹海藻却奇迹般地拯救了她，不仅替她还清了六万的高利贷，还让两夫妻在找租房的时候直接借栋豪宅给他们住。毫无主见、又优柔寡断的海藻为什么会忽然得势呢？答案很不幸：做小三。
于是整个剧集朝着一种潜在行为逻辑来进行，海藻在徘徊中越陷越深，利用宋思明的权钱势力，帮衬姐姐；而海萍在接受妹妹恩惠时，明知来路龌龊，虽然也有推辞，但是最后还是屡屡默谢。
姐妹两人成为一个表明看来可以为自己开罪的“不幸女人”，但是她们的“不幸”不是来源于道德的脆弱，而是矫饰的虚名。当海萍在江州拼搏四五年后，连孩子都生不起，却依旧坚持不走。她选择的是在苦难煎熬中追求虚名和阶层。而海藻属于更为年轻的一代，她没有传统道德的强烈束缚，当她认为莫小贝“养不起”她，而自己也无法为姐姐分担时，她选择了在爱情掩饰下的权色交易。
所以海藻不断让自己沉进去，被男友发现、忍受绝望、和宋思明再次复合、作为准小三而存在，最终怀上宋思明的孩子。每当陷进去一步，她都可以为自己找到“爱的理由”。但是实际情况是，脱离了宋思明，她则继续为权钱担忧，而搭上了宋思明，她可以为姐姐海萍的一切买单。
所以海萍成为了最后“默默”的获益人。房子首付的钱，是宋思明给的；需要新租房的时候，是宋思明找的；工资不够，需要私活，是宋思明牵线的；工作丢掉，想要年终奖，是宋思明出招的；丈夫犯罪，差点被关进牢里，都是宋思明捞出来的。而宋思明之所以会帮忙，只是因为她是海藻的姐姐。
每一次当海萍需要帮助时，她没有一次拒绝；而每当她排除苦难后，她又会力劝海藻和宋思明分手，因为：这两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海萍是个虚伪的姐姐吗？从上面的分析来看，她的确是，但是如果考虑到她在接受这些好处的目的时，却又对她无法过多苛责。之所以买房子，是为了照顾女儿；之所以找工作、要年终奖，是为了买房、还房贷。
虚伪的人，往往是为了矫饰个人的利益而披上为公天下的皮囊，而接受不义之助来成全他人的愿景，那是痛辱，不是虚伪。海萍是个痛辱的人。
这种痛辱直指房价和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它是一个人的生存尊严。对于郭海萍和苏淳来说，他们有着大学文凭，有着青年人的吃苦耐劳的干劲，但是在这个大都市中却屡屡丢失自己的生存尊严，这种痛辱感，的确会麻痹一切，包括最基本的伦理道德、亲情真爱。
所以你可以在《蜗居》中看到婚姻在物质前缴械投降，看到爱情在权钱中质疑崩塌，本该为爱情、亲情和道德驱使利用的物质财富都反过来吞噬它们。譬如海萍和苏淳在大城市闯荡失败后可以回老家欣然伴女，但是海萍坚决不愿，因为她觉得自己属于大城市，这种自恋可能正是如她本人忏悔的那样：最终导致所有人都为她受罪或者犯罪。但是她却从没有反省过这样一个问题：大城市可能真的不属于她。
而以海萍为代表的“海萍们”依旧越过了2009到2018，她们依然煎熬在北上广深，这条路恰如一台绞肉机，四周都是不断旋转的刀片，但是她们只能在急速的刀片缝隙中看到出路，而背后那股“我属于大城市”的阶层跳跃欲望死死地推着她们，直到身上的血肉被刮割干净，成了一副白惨惨的骷髅钻过了那道出口，她们终于可以呼出一丝虚脱之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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