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拳

有很长时间喝酒时不划拳了，总认为高声呼喊有失体面，就像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蜷缩压抑。但昨晚三个老同学小坐，酒酣之后往日再现，竟然舒畅地划了一通拳。

小时候看父亲划拳，父亲高高翘起的大拇指，还有那明显膨大的指端，经常让我联想到敲大洋鼓的鼓槌。后来我才明白，向对方伸大拇指，是开始划拳的标志，就像比武的抱拳礼。参加工作后免不了喝酒，很自然就学会了划拳，你来我往，斗智斗勇，经常让酒场妙趣横生。

划拳也叫划枚，时间长了，谁的枚好，谁的枚赖，大家都不言自明。我眼神不好，反应又慢，又不愿意耍滑，遇见高手时，就主动认输。每当这时，我就给自己打气：咱虽然输了枚，却赢了酒，参加酒场，不就是为了喝酒吗？

但后来遇到几次输枚不能赢酒的场合。那时候虽说都有工资，可家里都穷，不像现在随意都能摆个酒场，想喝酒时，谁负责菜谁负责酒，总要算计半天。于是我们定了个酒场规矩：一共上一瓶酒，划枚，谁赢了谁喝；无论几个人，不超过五个菜，贺关（某个人打完通关后）时才能动筷子。

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酒桌上的旁观者，我们只有私下练习，进行不喝酒的划枚比赛。划枚说起来简单，就是两人同时伸出手指，各说一个数，谁说的数目跟双方所伸手指的总数相符，谁就算赢，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需要眼手脑的高度配合。“苦心人，天不负”，练了一段时间后，再上酒场时，划枚就罕逢敌手。

随着年龄增长，兜里鼓了，酒场多了，开始觉得划枚喝酒太慢，跟不上节奏，骰子就上了场。这时，一把骰子就能决定几杯酒，干脆利落，往往很快就让人进入状态。到了现在，更是什么都紧紧张张的，喝酒也需要偷偷摸摸，上场就是几大杯灌下去，叼几口菜走人，很少有静下心来慢悠悠喝酒的时候，划枚也就渐渐被尘封起来。

前几天在丛台酒厂，畅游酒泉湖时，一个老先生的划枚擂台，让大家陡然来了兴趣。虽说好长时间没有划枚，但争强好胜并不比年轻人少几分，于是来了几个回合，赢了一手枚，喝了三杯酒。

我们曾在葛仙湖边饮酒，那潺潺的流水和淡黄的月光，带给了无穷的想象；也曾设想在一个大雪的午后，摇一只小舟到波心，在凛冽的寒风中体验钓的寂寥；但绝没有想到在一个酒厂的湖上，九曲回廊的小亭中，和一位神仙般的老者，无所顾忌地猜拳。

有人说，应该把划枚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我非常赞同。如果说酒文化在人类交往中占有独特的地位，那么划拳就是酒桌上劝酒助兴的点睛之笔。庄子宁愿做自由的在烂泥塘里摇头摆尾的乌龟，而不做受人束缚的昂头阔步的千里马，其追求绝对自由、忘却生死利禄及荣辱，都是中国酒文化的精髓所在。

在我看来，划枚也是酒桌上公平公正的体现。没见过领导和下属划枚，没见过男人和女人划枚，更没见过大人和小孩划枚。互不相识的人不好意思划枚，有利益纠葛的人没有心思划枚，仅仅出于应酬的人没有兴趣划枚。所以说“对宝对”“哥俩好”“桃园三”，都是在彼此心性相通时，才自然流露的开心和欢畅。

其实认真想起来，人生的意义就是那几杯酒，喝酒时划枚，就是生命中一道靓丽的风景，不是看起来很热闹，而是热闹背后的淡定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