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乔任梁因抑郁症自杀的新闻后,我第一个担心的是我妈妈。
因为就在上周的某一天,她突然走到我旁边坐下,问道:“祺祺,忧(抑)郁症是什么?你会想不开自杀吗?我好担心。”
当时我正在背单词,看着她犹豫、担忧又略带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放下笔,第一次认真地跟妈妈讲述关于抑郁症我知道的一切和我真正的感受,那一次我告诉她,“抑郁症是会导致自杀,可我会好起来。”但我依然担心,当抑郁症又一次进入公众视线,所有片面的信息是否会给她以及我的亲人朋友带去新的忧虑。
病情的复发、近两年的失眠和医生的诊断,让我开始逐渐接受我有“抑郁症”这个事实。
关于我/关于自杀
就像很多文章科普的一样,抑郁症患者并不一定看起来内向、阴郁。我很开朗,精力充沛、情感丰富,喜欢二次元,我学的专业是人类学,也很喜欢自己的专业。生活中我有很棒的亲人、朋友、师长,经常碰到好心人。我其实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所以如果我跟亲友说出这两个字,他们会觉得我在夸张;当我说出抑郁,他们会觉得我在矫情。幸运的是,我总能找到相信我的人,但我也经常经历失望。
大多数人并不觉得“自杀”真的可怕,太多玩笑和司空见惯让我们很容易轻视这种心理的严重性,因为真的——极少有人去做,就算真的有人去做,我们知道的也寥寥可数。但“自杀”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想法变成行为,当它发生。自杀的想法也许你我都不陌生,人在少不更事或经历严重挫败的时候,自杀的想法都有可能冒出来,其实即使是想法本身也是可怕的,这说明你需要:一、有活着的意义;二、有更坚强的心。
这里我只想说说抑郁症会带来的某种“自杀”行为。其实我不知道其他抑郁症患者是怎样,对我来说,即使还没想清楚活着的意义这种人生难题,我不会因此自杀,我真正感到恐惧的时候是我听到“自杀”的召唤。就是当你一切如常地生活,努力地跟困难斗争时,你的脑海中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在对你说,“去死吧。我想去死。我渴望死亡。”那是2016年年关,寒假,我刚从五楼的宿舍搬到七楼,住在七楼走道尽头,两人间,但只有我一人住,每当我去阳台,有时候看看学校公寓的建筑与操场,都会有个声音不断地说,“跳下去。跳下去。我想要跳下去。”我非常害怕,因为我根本不想死,我觉得这个声音在控制着我的大脑,仿佛接下来会控制住我的身体让我纵身一跃。所以我开始减少出入阳台的次数,洗衣服时只敢盯着水池子,我问起朋友这种想法怪不怪,得到的答案是对恐高的人来说这很正常。但我自己知道这不正常——因为我以前不这样。
这种所谓“死亡的召唤”开始变本加厉,我走在马路上,这个声音会说,“去撞那辆车。”我看到锐利的物品,这个声音说,“用它刺穿你的身体。”任何场景下,即使我精神焕发地出去玩耍,这种想法都不会消失,有时候强烈,有时候轻微,但它似乎总在潜意识中跃跃欲试,不断地召唤我,那种种密集的关于死亡的指示让我崩溃。但还好一切都只是想法。
直到有一天,我准备睡觉,已经钻进了被子里,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冬天我掀开被子跑到了阳台上,把阳台门打开,重重关上,再一次确认关紧,然后按下了反锁按钮。这一系列行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后来我跟朋友说我害怕自己晚上梦游会跳下去,但是我不知道我竟然会这么怕,怕到去做了这么神经质的行为。
那晚我不敢睡,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人梦游时是不会有太剧烈和复杂的活动,让我安心睡。那天后,我从为失眠苦恼变得不敢睡觉,我才意识到人的行为真的可能会失控,在这种恐惧的笼罩下,我的头痛越发严重,精神濒临崩溃,不见人,不出门,不想说话,只点外卖,我跟我的朋友说,我每天给你发个“1”,但我不想说别的话,如果我哪天没给你发消息,你就联系我这边的同学来确认我的情况,及时告诉我妈妈。然后我把在校同学的电话,我的宿舍号,我爸爸妈妈的电话都发给了她。在你自己还有转好意识的时候,一定要为自己做好应急措施。
当时学校有关于假期集中住宿的安排,没有2个人的宿舍会断电,我买了两根蜡烛回,跟班长说,“即使断电我也不跟其他人一起住。”同时跟班长说了我的情况,几天没有电的生活后,他帮我联系了物业供电。好巧不巧,那时另一个出田野的同学返校,她的宿舍被断电了,想到我的宿舍一起住,极度需要一个人的环境被打扰,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但我想到自己前两天很麻烦的生活,还是应允了,毕竟帮助他人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一起生活半天后,我就跟她说了我情况不太好,她是个特别温柔的姑娘,不善言辞,但我能感受到被关心和理解,那个时候这位“不速之客”反而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她给了我足够的空间,让我可以沉默而不尴尬,可以选择是否倾诉和外出吃饭,她给我的理解和包容让我对人产生强烈的信任感,很温馨,充满善意,我开始尝试倾诉,收到一些正反馈的力量,主动外出吃饭,我当时在厦门,是个很温馨的城市,可能正直年关,学校食堂的阿姨会送我咖啡,打饭的师傅会说不够要回来加,保安伯伯还会随手送饮料,校外小店的店主们都会很友好地与我对话,但即使这样,那位同学回家后,我还是一想到要见人就会害怕和排斥,而且每天头痛得炸裂。
我很快判断自己需要接受专业人士的帮助,上网查:头痛、失眠,挂神经内科。就去预约了一个专家号。
关于治疗
在父母来厦门过年前,我去看了神经内科的医生,跟医生如实描述了我以上心理、感受和行为,还有一年多失眠和头痛的困扰。我运气很好,碰到一位非常耐心的专家,虽然之后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在那个时候,他的处方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其实因为失眠我长期都在看医生,但拒绝服用安眠药,中成药并没有太大作用,加之我一直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即使晚上不睡觉,白天也是照常打起精神干活的,我们专业需要开展长期的田野调查,我在海岛和村落做田调,几乎每天跑6-7公里,回到学校和老师同学打交道听课,一切日常活动都维持正常,其实很简单,咖啡就可以帮助我不瞌睡,所以我不接受安眠药、也没有想到抑郁症。但头痛的困扰愈演越烈,身体机能越来越低,我渐渐跑不动了,甚至上楼梯都喘气,疲劳感累积,我知道这不正常——因为我以前不这样,我是个想睡就睡,睡眠质量好,而且睡一觉就充满电的人。当我看到医生给我开的药,除了治疗神经性头痛,还有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处方药时,我问医生,“我有抑郁症吗?”他说,“是的。”我让自己接受。
服药后我好了很多,药物副作用很明显,头晕、瞌睡、神经脆弱突然大哭,我立马不想吃了,但我第一天就跟医生沟通,描述了我的反应,医生说那你把半片换成四分之一片。第二天,可能由于剂量减少,也可能由于适应,开始没有那么明显。我一共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中间药量的增加和减少都有跟医生讨论,其实四分之一片几乎是没有作用的,但他没有强迫我必须按照有效剂量服用,第二次复诊时他问我是否感觉好一点,如果有的话可不可以接受增加到有效剂量,我对这位医生信任感很强,不仅因为头衔,还有我每次候诊时看到他对其他病人问诊的过程,以及我自己关于服药和病理的疑问,他都耐心地跟我讲述,比如抑郁症和激素的关系,比如他是如何对我的症状下判断等等,我觉得这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就把心中对药物的抵触放下了。之后用药过程除了白天干活容易瞌睡外都还好,我问医生服药期间是否可以喝咖啡,他说可以,所以这个问题也解决了。长期折磨我的头痛消失了,焦虑和自杀倾向也不再被感受到。
其实这一时期还有人建议我看心理医生,我向心理学系的同学求助,他从情感层面给了我一些疏导但对我说,一定要寻求专业的心理治疗,如果能力不够的人反而会耽误病情,当时预约了他推荐的心理咨询老师。但由于我需要在年关时再次进行田野回访,返校后就是昏天黑地的毕业论文,我没有时间接受任何专业的心理咨询,几乎完全是靠药物治疗的。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抑郁症的存在——它是存在的,而且它是病理性的,可以通过药物解决的。
而这一时期我唯一的痛苦就是,我尝试跟父母说,我有抑郁症,我在服用抑郁症的药物。他们都觉得这很夸张,西药不好,我爸爸还给我弄了一罐三七粉,说吃这个就好了,我妈妈说我就是想太多,让我别想些有的没的。他们还责怪我不早点睡觉。
关于复发/关于抑郁症
抑郁症的复发才让我真正理解抑郁症。
过年时因为我有严重的神经性头痛,人因为疼痛去到医院求助并且服药治疗是很正常的,那个时候也许我并没有彻底接受自己有抑郁症。复发的抑郁症,我没有头痛,没有自杀倾向,没有奇怪的行为,不表现出强烈的排斥接触人,我又开始失眠,但我根本意识不到我抑郁症复发。
过得很不好。
毕业后我去了北京,毕业前的一切都非常累,但也很顺利,因为备考我没有马上工作,有充足的时间自己支配,虽然夜里仍然失眠但我可以任何困了的时候想睡就睡,在学校被透支的体力逐渐恢复。可是北京这座城市太大了,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出门迷路,我还是在厦门一样一天安排好几件事,结果发现甚至一件都完成得不好。我和舅舅住在一起,他在这边工作,给我提供了很舒适的环境和便利,也很关心我的生活和学习,自然也担心我夜里不睡,早上不吃早餐,这种关心让我更想晚上早点睡觉,调整作息,但压力越大越睡不着。
后来我索性不管了,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困了就睡,醒了就学习。北京有一处公益图书馆,因为认识发起人,毕业时我捐了一些自己专业的书给他们,那里也有很多其他人文社科的书,所以在补了一个月的睡眠后,我开始每天去他们那里看书。不同于其他图书馆,那里小小的,很安静,推广度不够,来的人也不多,刚好适合不太想与人接触的我,偶尔碰到几个熟面孔,都是特别可爱的人,能聊聊各自专业和共同的兴趣,每次跟人对话都还算得上投缘,所以我总觉得我应该是很开心的。但事实不是。
我能发现自己有问题要感谢我学的专业。其实在学习人类学之前,这个学科就帮助过我,而经过三年的学习之后,我开始更多地理解人类学的田野调查和参与观察。对于学习人类学的学生来说,保持敏锐、观察他人、有同理心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你不可能开展有深度的田野调查,做出有价值的研究。自然而然地,在生活中我们也会不自觉地去观察周遭、观察自己。
而我却发现我对周围的一切失去感觉了。
北京不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因为各种事由我一年能来个四五次,但真正的生活在这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参与这里生活的过程中,尤其是初期,“异文化”的冲击感应该是非常强烈的,就像我们每次田野调查进入一个新的社区,最开始的时候应是会观察到很多令人好奇的现象,产生很多问题,情感上也会有各种强烈的感受。我开始以为是我对这里足够熟悉了,所以没有特别的感觉是正常的,但实际上这不正常——一个休闲的小型城市和一个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大型城市,人群和文化形态绝对是不一样的,你不可能感受不到,人类学训练的就是“不要对习以为常感到理所当然”,如果你觉得“没什么特别的”,那说明你有问题了,至少对非常热爱自己专业的我来说,这足够让我发现自己有问题。
这个时候我除了失眠,每次和人讲话都容易走神,有很友好的书友和我讨论,我内心第一感觉就是“好烦,不想说话”,即使聊得非常愉快,结束后我都会觉得很疲惫,我无法表达自己,也很难真正去理解和认可他人,所以对所有观点我都采取默认,既不提出自己观点,也不评价,因为我无法进行有效的讨论。和朋友约会,一到临出门前我就会想放鸽子,即使强行出门后玩得很开心,一分开就不再有任何感觉。对所有的一切都很冷漠,不关心,觉得每天看到的人都与自己无关。
如果你不关心他人,没有同理心,不敏感,至少对学习人类学的学生来说,你就毁了,因为你根本不可能做出好的田野调查。同时我注意力涣散,麻木,各种文献都看得很吃力,想仅仅是学习一些理论都很难。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尝试记录自己的情绪,就是当外界的任何事情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情绪感受时,我就把它用一个英文单词写下来发在朋友圈,如果是过去的我,情绪起伏是很大的,而且很容易被我知觉,但记录的结果是我一天最多2条,通常是1条,或者两天1条。这件事的目的,其实我想看看我和外界还能有哪些方面的连接,记录的结果是负面情绪居多,每个情绪后面都有一个事件,我想了解哪些类型事件能唤起自己的感觉,结果真的非常少。
而有一次我的记录是“numbing”,那天我在地铁上,我们车厢有一个人突然晕倒了,立马有人上去帮忙,有人看热闹,有人求助,有人讨论,有人走动,而在那节车厢中间的我,全程,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玩着手机,听着周围的声音,一动不动。我想我当时每一天一定都是面无表情,这很可怕,如果是以前碰到这种事情,我一定会是走上前去帮忙的那个人,为什么我现在会这么冷漠?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我真的对外界没有感觉了,也漠不关心,这当然不正常。
最后让我确认自己是抑郁症复发的事情,多亏了我看书那个公益图书馆的老板。那天老板在做一个关于荐书的知识分享活动,我百无聊赖地听着,他提到要带着问题看书,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要去思考自己在意的东西,提出问题。我便开玩笑地发了条消息,啥也不在意怎么提问题?他说,那不可能,在意的,啥也不在意是对自己不诚实。我说,我对自己很诚实啊,真的什么也不在意。之后耽误了老板两个小时帮我梳理所谓“在意”与“诚实”,在聊天的过程中,我表示出没有任何兴趣,没有任何爱好,没有任何关心的东西,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为什么我跟人交往其实很不顺畅,因为我的内心其实根本不关心,不认可。一翻描述后,他说我是抑郁症复发,活力丧失,吃药。之后又花了很大的功夫劝我接受吃药这件事情,跟我说抑郁症就像慢性胃炎像各种普通的疾病一样,是要吃药的,在我表示出强烈地不能接受自己有抑郁症这种精神疾病时,他告诉我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接受其他疾病,常年吃药,这并不可怕,以及他和许多抑郁症患者打交道的经验和判断的依据,他还告诉我,抑郁症是很容易复发的。
那天晚上我哭了。也是我第一次彻底尝试去接受,“我有抑郁症。我需要药物。即使我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这需要对他人很强的信任,如果问我当时质疑吗,我当然质疑,别人说你有病,我当然想说,你判断错了,但我知道自己真的有问题,所以为什么不信任对方的判断呢。所以,先放下自己,去相信他人。
药物是之前最后一个疗程我偷懒没吃剩下的,服用后感觉很快不太一样,觉得轻盈了很多,除了会困。但立马我又经历了一次很大的情绪波动,服药一周不到的时间里,我从完全没有感觉变得非常敏感,过度敏感,会莫名其妙地兴奋、流泪、开心,情绪大起大落,有时候忘记吃药,那天波动就会更严重,有天夜里情绪超级崩溃,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好起来,自己像个神经病,极度绝望。那时候我写下了一段话:
“不吃药的感觉是世界被蒙上一层玻璃,看得见摸不着感受不到也无法发声,吃药的感觉就是自己变成一层鸡蛋壳内的膜,敏感撕扯不断被刺激好像随时崩溃。其实我不知道哪个好一点。我很想问一句,不吃了可以吗,我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很蠢。肯定不会有温柔的答案,因为从来就没有温柔的现实和事实。”
当时提醒我抑郁症复发的那位朋友说,要有耐心一点,服药初期有波动是正常的。“要尊重自己不好的状态,给予其耐心。让自己在正常时决定问题,低落时想法度过。”当时我怎样都听不进别人说的话,现在回头看,这几句话是金玉良言,我写在这里希望对其他困境中的朋友有用。
然后我从北京回家了,原计划是处理一些事情,还要回田野点和学校,结果我哪儿都没去,在家里待了一个月,30天里只见了两个朋友,连准备考试这一件事都做得不够好,依然很麻木,但依然坚持吃药。
关于斗争/关于希望
在家里完全隔绝外界交往的时间里。我拼命想了好多自己困扰的问题,而我终于意识到有些无法继续深入的问题,需要去以行动实践来寻找答案,做事的过程让我好了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抑郁症患者都和我一样在艰难地寻找某些答案而不得,但我想说,这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即使只想不做也不应该被否定,而如果能去在行为中感受自己就更好了,所以对抗抑郁症最简单的方法或许不是休息,而是把注意力和行为都集中到你想做或认可的实际事情上,这件事要么是你个人喜好,要么是你认可的工作。
这个过程中唯一一次让我感到惶恐的是我试图以方法训练解决自己注意力涣散的问题时,在知乎上搜索到关于抑郁症引起的认知能力下降是否能恢复的讨论。看了相关资料后,我非常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抑郁症之前的学习状态和理解能力。后来我鼓励自己,首先,如果去训练的是有可能恢复的,于是我在纸上抄下了一个表格的训练方法;其次,即使无法恢复也没有关系,永远接受真实的自己,在自己可以有的身体条件下,再去多做一点努力就好。
其实我还是很害怕的。
直到那天我妈妈突然来问我,“祺祺,抑郁症是什么?”
这是我真正摆脱恐惧的根源。在我和妈妈讲述抑郁症和我自己感受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沟通和理解的力量。这种力量非常强大,它可能无法带给你任何实际上的改变,但是它能从根源上给你信心和安全感。你最亲密的人,她想要理解你、帮助你的愿望,她不希望你走向死亡的忧虑,她愿意为了你好起来而去倾听晦涩陌生的内容,尝试体会你的感受。这就够了。
所以我当时很坚定的跟我妈妈说,“我转好的意愿很强烈。我是不会自杀的。”她当时也跟我讲述了其他她听到的抑郁症病例,有同事的儿子自杀,有人辞职回家休息,这个世界上的抑郁症患者比我们能看到的要多得多,但一旦他们被看到了,恐怕都是严重的悲剧,为什么不避免这么可怕的失去发生呢?我们只需要在平日里对周围人多一点关注,多一点关怀,就可以帮助到很多可能正在经历极大痛苦的人,至少可能会让他觉得,我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要好起来。
如果你愿意信任一段亲密关系,愿意求助,对方的正反馈会让你获得极大的力量。这就是抑郁症痊愈的希望。
我在家的过程中,还有感受到其他类似的力量。他人对你真诚的关心和主动提出的帮助是难得可贵的,但如果你不说你需要,或者真诚地描述你的状态,没有人知道。而有的人会嫌弃你,会觉得你麻烦,有的人会冷漠,有的人会不知所措,这都不要紧,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都是需要缘分的,如果你能得到,那是幸运,如果不能,只要不放弃就会得到。
抑郁症于我,除了头痛、失眠和自杀倾向,最可怕的是失去感觉。我另一个有抑郁症困扰的朋友写过,“感觉不能被回忆,只能被唤醒。”如果你在遭受这种类型的抑郁症,可以尝试回到熟悉的环境,家人、故友,童年的房间、城市,被放下的爱好、偶像,这一切都可能唤醒你的感觉,当你重新感觉那种种热情或忧伤,你会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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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依然在吃药,我刚刚回到北京,与人交往时还是会有不合时宜的表达,但我放松了很多。但我的注意力逐渐得以集中,看书和干活都转好了一点。
写下这篇文章,一是想说,抑郁症真的会带来死亡,所有抑郁症患者关于死亡的想象都不是幻觉,它很可怕。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因为抑郁症跳楼的悲剧。
但只要你有抗争的意愿就会有希望。
对遭受抑郁症痛苦的患者,我想说:
一、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药物更有作用,副作用它可怕,至少没有死亡和无意义地活着可怕。
二、最有效的心理治疗是你对他人的信任感。所以首先将自己打开,你不暴露弱点,不描述清楚自己的需要,你很难感受到真正的善意和关怀,他人也无法去理解你。尝试沟通和倾诉。
三、最重要的一点。当信任得不到正反馈时不要失望,不要封闭自己。再去寻找,一定会有人愿意倾听你、理解你。即使最信任的人让你失望,也不要责怪对方和自己,那么就换一个,有人会给你惊喜。
四、感恩任何一位愿意帮助你的人。即使对方有心无力。
五、我们自己可以很强大,当你真心想要抗争的意愿表达出来,他人也会帮助你。在还没有遇到可以帮助你的人之前,一定要坚强,要用各种方法保护自己的生命,避免意外。
对所有幸运的没有遭受抑郁症折磨的人,我想说:
一、注意观察自己,时刻警醒,及时发现自己的反常心理和行为。
二、注意观察亲友,给他人空间以及善意。
三、如果有抑郁症患者求助于你,请多一点耐心,相信他所描述的状态没有夸大其词,不要去质疑。如果你不想帮助他或者不能理解,请清楚地表达,并且建议他去向下一个人求助。
四、如果你希望帮助有抑郁症的亲友,真诚地表达支持和关怀,敦促对方服用处方药。
最后我想用一段涂尔干《自杀论》里的几段话,告诉那些不能体会和理解抑郁症患者感受的人,为什么有的人敏感阳光,情绪饱满,却更容易陷入麻木和封闭,会受到抑郁的困扰,神经敏感和大条并没有孰优孰劣,不能体会他者的敏感并不优越,比别人体会得更多也不优越,人都是各自有缺失,尽量尊重对方的感受,从对方的性格和背景去理解他,不以自己的感知来妄断他者,会好一点。
“神经衰弱可以导致自杀,因为神经衰弱的人从气质上来说好像命中注定是要受痛苦的。事实上人们都知道,这种痛苦通常是神经系统受到过分强烈的震动所引起的;过分强烈的神经波往往是使人痛苦的。痛苦是从神经波超过最大强度时开始的,但这种最大强度是因人而异的;在神经比较有抵抗力的人身上,这种强度就比较高,在其他人身上则比较低。
对于神经病患者来说,任何印象都是苦恼的原因,任何活动都是疲劳的原因;他的神经好像暴露在体外,轻轻一碰就会受伤;生理功能的完成通常是最静悄悄的,但是对他来说却总是最难以忍受的感觉的来源。另一方面,愉快的起点比较低,这也是事实;因为脆弱的神经系统的这种过分可渗透性使他容易受到某些不能扰乱正常机体的刺激的影响。因此,对于这样的患者来说,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以引起无限的愉快。
生活对他来说可能不那么惬意,当他能够摆脱这种生活,为自己创造一个外界的喧闹声只能隐约地传到他耳朵里的特殊环境时,他也许能够活下去而不感到过分痛苦,因此我们看到他有时躲避这个使他感到痛苦的世界,去寻找孤独。但是,如果他不得不投身到混乱的人群中,如果他不能细心地保护他病态的敏感不受外界的冲击,那么他很可能感到痛苦多于愉快。因此,这种机体对自杀的念头来说是一块有利的土壤。
由于他的神经系统极端敏感,所以他的思想和感情总是处于不稳定的平衡状态。因为最轻微的感受也会在他身上引起异常的反应,所以他的心理结构不断发生剧烈的变化,而且在这种不间断的变化的刺激下不能固定为某种确定的形式,它总是在变化。
在一个有确定组织的社会里,个人只有在具有同样确定的心理和道德素质的情况下才能自立。然而,这正是神经病患者所缺少的。”
希望每个人都珍惜生命,都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却不会为其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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