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扎记(三)

作者: 芮峻 | 来源:发表于2019-01-12 14:39 被阅读7次

                  悼念黛玉

          俞平伯大师在《红楼梦辨》中写道:“书中钗黛每每并提,若两峰对峙,莫能上下必如此,方极情十看场之盛,必如此方尽文章之妙”。扎记(一)描述过宝钗,本文述说黛玉印象,对那场几百年前的“美丽的死亡”悼念……

          《红楼梦》书中林黛玉的印象是身体娇弱,呈现病态,性格多愁善感,但聪明伶俐的她,对世事看得很到位,悟得也快。她的性格是其家庭的变故和生存环境的使然。林黛玉五岁母亲亡故,不久父親也去世了,寄住在贾府。她常常感概身世飘零,感叹命运未知的苦恼。斯文清秀、娇弱多病的她“心强命不强”,像一片落花,林黛玉飘落在人生的风暴中。

          爱情这个“雾霾”,使林黛玉的“病也病得奇怪,好也好得奇怪”,不禁把内心的秘密作了明显的暴露,要比来自贾宝玉的身上更为严重、更为惊动。因此四周飞起了“唧唧哝哝”的“议论”。但是,像扑灭火灾似地,整个封建社会立即组成回答性的打击。

          “略猜的八九”的贾母,首先正式地公开地提出必须在她和贾宝玉之间加强戒备,“他们若尽着搁在一块儿,毕竟不成体统。”同时,也终于考虑到如何来打发她的事情了。

          统治者根据私有社会里这个天经地义的原则一“先自己后外人”作出了决定:“先给宝玉娶了亲,然后给林丫头说人家”。

        爱情,就这样地被宣判了死刑!

            可是,这时的林黛玉,还正在那用渺茫的希望来填补空虚的安慰。她听把听来的片言只语:“老太太的主意,亲上加亲”、“园中住着的”等都和自已连系起来,以为是“非自已而谁”了。强烈的爱情冲激着林黛玉,这“雾霾”使她难免看不清……难免不时失去清醒的冷静,甚至完全分不清希望和现实之间的距离。正当她感到“安心”的时候,凤姐的“奇谋”己经布置就绪了。

          封建势力几乎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这沉重的一击,不是通过贾母,也不是通过王夫人、凤姐,而是由一个不相干的“傻大姐儿”加到她的身上的。不懂得隐瞒,只会说实话的“傻大姐儿”,在这里为统治者担当了最直接的凶手。

            当“傻大姐儿”在林黛玉的面前说出事情的全部真相时,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在黛玉的脚下抽去了。她的全身像在无边的空茫里飘落、下沉、散失……。是的,一切都失去了,失去了希望,失去了灵魂,也失去了悲伤和眼泪。看到的只是她那个沁芳桥畔“迷迷癡癡”地走着,“像踩在棉花一般地”走着,“信着脚儿”地走着,走过去又“往回里”地走着……。

            黛玉的灵魂出窍了,那个社会是怎样摧毁一个纯洁、美丽的灵魂的啊!

              然而,从这个灵魂里又是升腾起怎样的一种性格力量,来迎接、来支撑、来反抗这几乎是无法忍受的一击!当紫鹃赶过来,问她到哪去,她应道:“问问宝玉去”。紫鹃搀扶着她走到贾母的门口:“那黛玉却又奇怪,这时不是先前那样软了,也不用紫鹃打帘子,自已掀起帘子进来。却是寂然无声,……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已走进房来。看见宝玉在那里坐着,也不起身让坐,只瞅着嘻嘻的傻笑。黛玉自已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两个人也不问好,也不说话,也无推让,只管对着脸傻笑。”……

          说不清的悲痛与愤懑,一齐涌塞在这个少女的胸口。而这一切,都变成了“笑”。生命的火把,在那最沉重的一击过后,不是黯然熄灭,而是更旺盛地燃烧!

            可怜的林黛玉己经耗去太多的精力,身体不得不倾倒下来。这个永远追逐的爱情、追逐着人性生活的少女,终于在人生的途程上艰难地走了一大圈之后,又仍然被驱回到这个严峻的现实面前。这就是那个社会给婦女所规定的铁律:不准有爱情,遵从命运的安排,屈辱地生活下去。

        是的,横在林黛玉面前只有这一条生路。但是,难道可以在这条生路的面前,低下头来么?林黛玉的性格向我们回答:不能,不能,就是不能!她毫不犹豫地祈求死亡。

          在死亡临近的前一刻,林黛玉也没有停止过对现实人生的抗议。她什么都不愿留在这可憎恶的人间了,凡是她用心灵所温暖过的东西,都要随着她一同离开这人间的污秽。她撕毁记录爱情的絲绢,又把自已灵魂的音谱一诗本子投入盆火……

          要是可能的话,她是多么愿意把那个世界也投入一团熊熊的烈火啊!

          可怜的姑娘,她有太多的仇恨,可是她不知道朝哪喷射。她有太多的话语,可是她不知道向谁倾说。最后离去时,她只喊出这样一声使我们感到加倍沉重的话:“宝玉,宝玉,你好!”

          黛玉死了!大地沉沉,四周是这么地寂静,“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

    ”……。这一瞬间,我不禁忘怀一切,呈在眼前的,只是死亡的美丽、庄严和力量。……

          让热情的眼泪在这里流吧,这是值得悼念、值得歌颂的死亡。虽然,死亡不是最好的对抗黑暗势力的解放道路;但是让我们借用普希金的话来说吧:

        这样的解放是悲哀、痛苦的,

          但是既然没有别的出路,

          那又有甚么办法呢?

          还算好,

          究竟在一个可怜的女子身上,

            发现了要走这可怕出路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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