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站在路边高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将熟的麦浪。
往田垄深处走去,小麦的清香和着土地的芬芳沁人心脾。极回远眺,一块块麦田密如绒毯,旗盘般整齐,像是心灵手巧的裁缝修剪过一样。微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麦浪起起伏伏,绸缎般绵延向远方。身前身后,一株株浅绿色的麦秆,叶片修长挺拔;一粒粒鼓胀饱满的麦粒,密密匝匝,结成小穗。每穗有多少颗粒麦粒就有多少根麦芒,像战土紧握的钢枪。而此时最容易让人遗忘的是那些个不起眼的麦花,它极简约极朴素,摒弃了花瓣,没有明艳的色彩,只是袒露着雄蕊和雌蕊,半悬半挂在麦穗上,翘首期盼“风媒”的撮合,将“良缘”化为金黄的丰收。
新麦子打下来,要经过连续几天的暴晒才能不生虫不发霉,每年三伏天还要倒缸返晒。我家院子离大街近,早上不到五点钟外婆到大街上扫地占位置,等太阳把地面晒得灼热,母亲就把旧草席旧被单铺在地上。她踩着凳子趴在缸沿上,一瓢一瓢把麦子挖出来倒在地上均匀摊开,再光着脚板,双脚交替向前挪动,把麦子犁成麦垄,半个钟头的工夫就重复翻拢一遍,烈日下,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双脚奇痒,太阳快要落下,还得大斗篮大布袋或挎或背往家里搬,要趁热装进大缸,那又是十几钟的体力活,不过这活要归母亲外婆等家里女人干。
那时,每到暑假我就要帮母亲晒麦子,太阳直刺得头皮发烫发木,我不嘱地爬上缸沿,这边一瓢一瓢地挖,那边就一簸箕一簸箕地接。缸挖空了,母亲就给我擦擦身上的汗,炒了鸡蛋,哄着我吃了后到床上睡,她又转身去忙。我一觉醒来,已过晌午,窗外烈日当空,母亲正在太阳底下端着簸箕娴熟有节奏地颠簸麦子,稗子麦糠秸秆等被随子筛出,留下金灿灿的麦粒。母亲满脸通红,汗如雨下……年复一年,母亲白暂的脸庞上渐渐有红褐色的晒斑皲裂,一头乌黑的头发变得苍白,硬朗挺直的腰板渐渐弯曲……
有一年晒麦子,外婆在大中午用钉钯摊垄时,也算麦粒“恶作剧”吧,把小脚的她给掀翻了,导致她宽骨骨折,那年的麦粒匆匆晒过,一骨脑儿卖给镇面粉厂,家里以后专吃新麦面,不再晒往年陈麦了。
新麦子入仓,一部分置换成家庭开友以及我们的新衣服书本费,剩余的是口粮,这时满屋子开始飘荡着甜丝丝的麦香,外婆用刚磨出的麦子面制作面老虎,面燕子,面钱龙,面鱼,面荷叶等一则庆祝丰收,一则为我们解馋,即便用老面引子,她制作的各色面食花样,也光滑白暂香甜暄软。奥秘除了有揉面技巧外,其他全在“老面引子”的发制与存贮。
外婆母亲先后去世好多年,用面引子蒸馍,我始终是弱项,这几年用酵母粉才渐渐上路,那些面老虎之类的也只在视频号见过,我想总有一天,它们会在我手下活过来。
站在田头,关子麦子的各种经历翻江倒海,一一映现在我面前,即便这些记忆越来越遥远,下一辈读着听着如同天书,可也会在每年的麦收时节如光如影般随时陪伴我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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