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智君
卖野菜的留守儿童原创作品,转载需要作者授权
大山脚下有一片白桦林,白桦林在绿色植被的映衬下,白得鲜亮。白桦林北面卧着两间泥草房,泥草房里住着两个留守儿童。
平日里,哥哥要去学校读书,大礼拜时候,他去白桦林采野菜,采完野菜拿到街里农贸市场上卖。
他的妹妹守候在家里,她一边看门一边想着心事,那么,她到底有啥心事呢?
一
春天来了,然而,在北疆的山区小镇,丝丝凉意仍顽强不肯退去。
每到这个季节,我总忘不了尝尝野菜清新、爽口的滋味。北方的野菜要数婆婆丁,它鲜嫩、微苦,蘸点新炸的鸡蛋酱,那真是下饭、开胃。
好吃,这只是表象,往深层次探究,婆婆丁具有败火、消炎的功效,长期食用,绝对有利于身体健康。因此,不光是我拿它当健康美食,家乡人见它都垂涎三尺。
那么,如何吃到理想的婆婆丁呢?
小镇四周都是庄稼地,庄稼地被农民又耕又铲,婆婆丁倒是幸免一些,可是,农药的广泛使用,所剩无几的婆婆丁多多少少被污染了,也就是说,庄稼地里的婆婆丁算不上绿色食品了。
思来想去,唯有北山白桦林里的婆婆丁堪称是纯天然珍品,那里的婆婆丁白儿深、叶肥,更没有接触农药。
我去了农贸市场,凭经验,在农贸市场北门那转悠——山里人摆摊儿卖野菜都在这个地方。
一个腰像水缸一样粗的胖女人手掐一把碎票,晃着肩膀喊:“婆婆丁、婆婆丁,白桦林的,纯天然绿色,快来买呀……”
循着喊声我走过去,哈腰上前抓了一把婆婆丁,发现被水洗过,湿漉漉的。我认为摊贩掺水耍滑,没有搭理。
再看旁边一个土筐,筐里的婆婆丁虽不水灵,但细一扒拉觉得挺干净:“多少钱一斤?”
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我家小妹一根儿一根儿摘的,5块钱一斤。”
我抬起头,看见卖婆婆丁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恰在这时,旁边的胖女人睕了小男孩一眼:“你这个臭孩子,人家都卖8块,你咋卖5块?不会卖东西好好学着点。”
胖女人的话非常刺耳,我用眼梢暼了她一下,心里说:这个胖女人,挺能熊小孩的!
可能是听了胖女人责怪话的原故,小男孩战战兢兢的没敢瞅胖女人,而是看了我一眼,看我也在打量着他,他反倒不好意思的用左脚不住地踩右脚的脚尖。
这时我才发现,小男孩穿的农田鞋已很破旧,右脚的鞋尖竟然张着大嘴巴。
面对此情,我心里很不好受,问小男孩:“家是北山的吧?人家卖8块一斤,我买你半斤,给你4块。”
小男孩愣着点点头,接着给我秤了半斤婆婆丁。
我掏出5块钱塞给小男孩:“你秤太高了,钱不用找给我!”
小男孩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心里多少有了些许慰籍,毕竟我以秤高的理由,多给了他一块钱。
回家后,心里这个不得劲儿,小男孩农田鞋的大口子像一张怪兽的嘴,撕咬着我的心。
我想:小男孩家一定相当贫困。要不然,咋连一双好鞋都没有?看来不光是贫困的事,买不起鞋,当妈的给缝一缝也不能这样啊?
我也是个女人,同样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我应该做点什么,因此,我翻箱倒柜,找出儿子穿旧的两双鞋,还有几件衣服,并且连夜把鞋刷了,把衣服洗了。
大山脚下的白桦林二
第二天,我把鞋和衣服包裹好,带上,匆匆赶去农贸市场。
不巧,小男孩不在,胖女人一再和我搭话,我因为心急,就把给小男孩送鞋和衣服的事当她说了。
一看我是个热心肠,胖女人感叹到:“那小男孩叫旦旦,怪可怜的。没爹没妈,自己挖野菜卖了念书。星期天能来,平时他上学。东西我替你捎去吧,我们两家住前后屯。”
胖女人还说,那天她训旦旦,没有恶意,是嫌他把婆婆丁卖贱了,一个孩子,又要上学,又要采野菜卖,多不容易呀。
胖女人对那天的“出口不逊”做了解释,还主动帮我给旦旦转送鞋和衣服,她的这些举动让我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当面夸了她两句:“你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之前,差点错怪你了。”
胖女人显得很无奈:“不也是为旦旦能多卖俩钱吗!”
没有见到旦旦的遗憾使我这颗刚刚舒缓的心又提了上来,我真想快点见到旦旦,帮他再做点什么。
终于又到了一个星期天,我像赴约一样赶到农贸市场的老地方。这次,老远看见旦旦穿着我送给他的鞋和衣服,人比上次精神多了,我心里美滋滋的。
见了我,旦旦涨红着脸喊我一声:“姨!”
我答应着,快走几步,到了旦旦跟前儿,摸着他的头:“好孩子,又上学又卖菜,有骨气,今天我还买你的婆婆丁。”
猜想旦旦听了我说的话,会喜上眉梢,可是,他却沉着脸,坚决地说:“不!”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赶忙问:“为啥呀?”
旦旦头垂得低低的,一个劲儿给我抓婆婆丁:“不为啥……把菜送给你。”
我趁着扒拉婆婆丁的机会,把一张10元钱偷埋在了旦旦的菜筐里,并一个劲儿刨根问底,打听旦旦家里的情况。
然而,无论我咋问,旦旦就是低头不语。
因家里等着做饭,只好再找机会问吧。我给旁边的胖女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我把钱埋在旦旦的菜筐里了,便转身往家走。
我快走到家的时候,觉得后边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发现是旦旦。我马上回走几步:“旦旦,有事吧?”
旦旦撅着嘴,快速把一张10元钱塞进我的装菜兜里:“我说菜送给你,就是送给你!”
“这个犟孩子,咋可以这样!”我从菜兜里拿出钱,硬气的揣进旦旦口袋,“给你,你就拿着,咋这么不听话。”
可能看出我急眼了,旦旦低着头不知声了。突然,他一双渴求的目光仰射过来:“喊你一声妈,行吗?”
惊讶、感动一起涌上了我心头,同时,我也在想,旦旦这么做到底为了啥?不只是感恩这么简单吧。我心里虽有疑惑,可表面显得很平静:“我儿子不比你大几岁,喊我妈,好啊。”
旦旦激动地上前一步,眼里闪着泪花,说:“主要是我妹妹想喊你一声妈,她自从懂事,还没喊过妈妈呢!”
我的心好像被人揪住了,赶忙问旦旦:“妈妈呢?”
旦旦的眼泪止不住了,他坚强地用衣袖擦了擦,哽咽着说:“爸爸…讨工钱跳楼…腿断了…妈妈气疯了,去…去南方打官司,都3年了!”
我的心一阵酸楚,泪水好像溢出了眼眶。
旦旦还告诉我:“妹妹叫二丫,妈妈走的时候,她还不到3岁,正呀呀学话。妈妈不见了,她没处喊妈妈,一听到别的孩子喊妈妈,她就哇哇哭。我说你像妈妈一样好……”
我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对旦旦说:“你和妹妹都是懂事的孩子,你妹妹的愿望,我一定会帮她实现!”
没喊过妈妈的留守儿童三
啥叫坐卧不安,啥叫心神不定,这些都在我后来的日子体会到了。
我做了很多梦,梦见旦旦妈还没打赢官司,梦见旦旦吃凉饭生病了,还梦见了没见过面,想喊我一声“妈妈”的二丫!
二丫扑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穿一件粉红粉红的新裙子……不,不是粉红粉红的,应该是金灿灿的,因为婆婆丁开的花是金灿灿的,她在山坡上奔跑,放声——妈妈——
我实在坐不住了,在一个晴好的天儿,坐上去北山的小公共汽车,颠簸了四十多分钟,在一片白桦林附近下了车。
我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提包,下了公路,钻进一片白桦林。
胖女人再三告诉我:穿过白桦林,再走一段小道就到旦旦住的屯子了。
屯里的住户并不多,房子稀疏盖在大山脚下。大山高耸入云,我只有仰脖才能望见山峰。
我边走边打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旦旦的家门前。
旦旦家是两间倾斜的泥草房,墙皮脱落,不大小窗户还捂着脏兮兮的塑料布。旦旦忙着做饭,二丫扎着两个翘着的小辫,在烧火。看到了我,旦旦激动,而且深情地喊:“姨!”
二丫回过头,我一看真和想像的一样,她扑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有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热情招乎旦旦和二丫,并从提包里往出拿新衣服和好吃的小食品。
二丫双手抱着旦旦的一条大腿,惊恐的样子望着我。我上前抱起她,用手抹去她额头的黑灰:“喊我妈吧?你哥哥向我说了你的心愿,你说我像妈妈一样好,想喊我一声妈,这些,你哥哥都告诉我了。”
二丫一根儿手指咬在嘴里,躲闪我热热的目光,她不敢直视我,扭头直看旦旦。
旦旦着急地说:“你不要喊妈吗?喊吧,喊妈!姨像妈一样对咱们好,快喊!”
二丫小嘴蠕动半天也没喊出声来,而是挣脱我,兴高采烈向山坡疯跑。
可以想到,今天二丫有多高兴啊!她的举动已经告诉了我。
两个孩子虽然都没喊出“妈妈”,但我心里已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
也难怪,俩孩子已好几年没喊“妈妈”这个充满爱,而又沉甸甸的字眼儿了。
安顿一番,我塞给旦旦200块钱,一再嘱咐:“照顾好妹妹,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临走时,二丫红肿着双眼回来了。
我问二丫:“刚才还欢天喜地的,转眼咋噘上小嘴了?”
二丫头垂得低低,没有回答。
旦旦眼里闪着泪花说:“妹妹看你要走了呗!”
我恋恋不舍地蹲下与二丫说话。二丫慢慢挪到我身边,用小屁股磨蹭我的大腿,她一定不愿我这么快就离开。
我把二丫揽在怀里,照着她的小脸蛋儿亲了一口:“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旦旦执意要送我,我拒绝了,让他和妹妹目送就行。
走到十字道口,我在等返城的客车,车还没有来。
望着白桦林,棵棵白桦树上好像长了许多黑眼睛,神情有思念的、渴望的、深情的、惊恐的、祝愿的……
返程的客车来了,我转身上车,就在自动门“咔嚓”关上那一刻,白桦林里传来了震撼人心的喊声:“妈——妈——”
猛回头,我看见旦旦和二丫疯了一样从白桦林里跑出来,两个孩子张着大大的嘴巴,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呼喊:“妈——妈——”
这感天动地的喊声响彻白桦林,回荡在山谷,震荡在耳畔,刹那间,我的心一阵颤抖,眼泪扑漱漱地流下……
留守儿童日夜想爸爸妈妈图片选自网络向为此付出劳动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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