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打架

小孩打架

喻祥

“鸡咯咯，天亮了，小孩起来打架了！”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曾祖父每天早上给我上的第一课。

曾祖父去世的时候，我已经16岁了。因为我有弟兄五个，小弟弟比我小整整10岁。我们兄弟五个都是由曾祖父一手带大的，我们兄弟五人都是在曾祖父“鸡咯咯，天亮了，小孩起来打架了！”声中迎来了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并且长大成人的。因为家里都是男孩子，打架是我们必修之课，因为争吃的，会打架；因为争喝的，会打架；因为争穿的，会打架；因为争睡觉的地方，会打架……只要是意见不合，肯定会打起来。有时候是玩的，更多的时候是真打。我父母都是农民，平日里都被农活忙晕了，懒得理睬我们，最多在我们闹得不可开交，或许在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呵斥我们几句。所以，印象中，我们弟兄几人就是在打斗中长大了。等到我上师范放假回家，还会带着几个弟兄到场院里练练腿脚，不过那个时候因为武侠小说、电影盛行，我们弟兄多是根据武侠小说、电影上的招式在切磋“武艺”了。

小时候在家乡，我们同村庄的孩子是有着很多打架的机会的。

大的场面是，我们村庄有两个生产队，自然形成了两个阵营，每一方都有一个头领，两大阵营的活动时间多是在夏天的晚上，劳累一天的大人们都在自家门口用门板或者竹芭搭着简易的小床乘凉，孩子们便开始活动了。没有月亮的晚上活动项目以捉迷藏为主，一方躲，一方找；有月亮的晚上，便以打架为主。那个时候，孩子打架很是文明的。两个孩子面对面站好，先是用手互相推，推了几下后，双方都没有让步，接着便用肩膀互相撞击，双方还是没有让步的，就将“战争”升级到最高点——摔跤。我们摔跤也是很有讲究的，比如“大一岁，花股叉”，就是如果双方年龄相差一岁或同龄的，双方双手就采取十字交叉，一方的右手搭在对方左肩上，左手穿过对方的右腋窝，双手在对方的背后交叉，待双方都准备好，可以摔了，双方才可以用力；根据实力，双方还可以约定是否可以使用腿部、脚下的使拌子、别腿等动作，直到一方体力不支，倒地为止。“大两岁，搂下腰”，就是如果双方年龄相差两岁的，年大的允许年小的双臂搂住自己的腰，这样年大的，就只能搂住年小的头了，摔起来是有难度的。“大三岁，搂后腰”，就是年小的搂住年大的后腰，没有一定实力的，是不敢接招的。农村的孩子多有一身蛮力，尤其爱打架的，谁没有两把刷子，你看那年大的，双手抓住年小的搂住自己腰的手，扭动腰部肌肉，把个年小的甩过来甩过去。年小的在年大的身后使出吃奶的气力，用手甩，使腿别，整个场院上早已尘土飞扬了。这时，小伙伴们“加油”声此起彼伏。我们生产队的头叫王国祥，对方生产队的头叫罗德刚，他们都是在摔跤场上产生的。因为都是庄邻，非亲即友，都是我的表兄，现在都有50多岁，已经儿孙满堂了。由他们做头领的时间有好几年，后来随着我的年岁大了，这些活动很少参加了，再后来的双方头领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刚才说的是大场面，而小场面就更多了。有亲表弟兄四人林海勇、林海兵、朱瑞先、朱瑞国，分在两个生产队，因为家住在一起，我们几乎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但是道不同不相与谋，这兄弟四人经常开仗。有一次，是六月份，放学回家，我们边走边聊天，也不知是什么话题让他们产生了冲突，两个大表兄林海勇和朱瑞先便干起来了，因为两人只相差一岁，规则大家都清楚，二话没说“花股叉”。而两个表弟绝对不会上前帮架，他们都和我一块站在一旁观战。不到一分钟，两人同时倒地，由于是在水塘边，两人就地一滚，滚到了池塘里，浑身湿透了，但书包没湿，因为开战前，两人早就把随身物品交给我们保管了。两人从塘里爬上岸，把衣服拧干，一块就回家了。下午又一起上学，有说有笑的。

我和邻庄的同学杜成军也有一次打架的经历。因为某个观点不一致，我俩决定“开战”，照例开战前我们说好条件，我说“你不要把我新褂子拽坏了”，他说“你不准咬人”。看来我小时候打架有咬过人的前科，所以我至今还记得，一到我要同别的小朋友打架的时候，对方就会说：“不同他打，他‘赖蛋’，会咬人。”于是，我只好站在一旁做观众。也许就曾咬过那么一两回，但是已经作为孩子之间游戏的不良记录被流传在孩子们的“江湖”上，就这样经常性地被免除上场做主角的机会，甚至连一些比我小的孩子，也因为我的不良记录而不和我打架。这可能就是又矮又小又瘦的我自我保护的应急措施。我小时候肯定是深刻体会到兔子急了为什么会咬人的原因，也充分理解了若干年后泰森在拳击时咬人耳朵的举动。虽然我对“赖蛋”这个“江湖”评价也曾感到耻辱，但也确实因此而免遭许多皮肉之苦。

大人们对我们孩子之间的打架，多是不闻不问的，我曾听过大人们之间聊过此类事情，“孩子之间的事情别问，孩子们今天打架了，大人去插手，明天孩子们又玩到一块了，大人们还生着气呢。最好别问！”是啊，孩子们打架矛盾很少能坚持到第二天的，天一亮，在上学的路上，在打猪草的野外，就有说有笑的了。不打不相识嘛！

其实，孩子们的打架就是一种游戏，就是孩子的生活，孩子们在游戏中成长，在打架中锻炼连体格，增长了见识。我们在孩提时代学会了游泳，学会了爬树，学会了处理孩子们之间的一些矛盾，学会了坚强，有时也学会了忍让和躲避，这些东西都不是书本上和大人们教会的。

现在的孩子，尤其是城里的孩子有了几代人的呵护，即使在校园里也没有了打架的机会，越来越多的家庭如果听到孩子在外打架了，第一反应便是找对方孩子的麻烦，把状告到老师那里，老师们也多是如临大敌，有理无理“三百大板”。有一位名校长曾经是这样评价孩子打架的，“孩童之间的打架往往是解决他们之间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在打斗中，他们学会了坚持或避让，甚至学会了使用计策，这就是他们成长的方式。但是，很可惜的是，现在的孩子在几重长辈的呵护下，在成长中失去了一次又一次自我学习自我修复的机会。”我有同感。

“鸡咯咯，天亮了，小孩起来打架了！”这四十年没听的话语还时不时地会在我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