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裹着细沙缱绻着她的裙摆,海面上映着的金色阳光就在她的脚下。
我望着女孩脸上肆意的笑容,那是比云彩更甚的存在。
阿暖是我在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
四岁的我们明显还不懂什么是友情,但依然成为了朋友。
我至今唯一的朋友。
从小我就出奇的冷漠,对说话没有任何兴趣。
尤其不爱与人交往,我经常看着别的小孩堆的高高的积木出神,这也值得开心吗?
上了小学后这样的感受更甚,厌学,想打人,对世界充满了敌意。
阿暖是知道的,也只有她能安抚我的情绪。
直到五年级的时候,路过的同学打翻了我的水杯,洒了我一身。
我看着他还在嬉皮笑脸的嘴脸,无名一股怒火,咬紧了后槽牙。
环顾四周,阿暖不在。
再也抑制不住了。
被保温杯砸到脸上一定很痛吧。
可惜我是砸人的那个。
鼻血顺着他的下巴落到地上,那样鲜红的颜色在我眼里一点也不突兀,甚至还不够。
我把他按在地上打,没什么技巧,全靠蛮力。
周围的同学全都跑去告诉老师,只有阿暖逆着人群,朝我奔来。
可惜我就像被附体,把阿暖重重推向桌角。
鲜血涌出,我才愣了神。
后来我被带去医院,才知道我病了。
躁郁症,遗传的。
听妈妈说,遗传自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我整日住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吃着数不完的药。
休学后再也没见过阿暖了,不知道她额头的伤严不严重。
腹部传来的刺痛不断,是那保温杯里滚烫的开水,没人在意过,包括我自己。
一天早上,我趁着妈妈不在,跑去了学校,只想对阿暖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连班级门都进不去。
那群小孩锁上门,连玻璃窗都关紧,大喊着别让精神病进来。
我没什么感受,只是控制不住的烦躁,明明早上吃药了。
我透过窗户去找阿暖。
她坐在第一排,头上贴着纯白的纱布,幸好没有血渗出。
她向外望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眼神闪烁,似是含泪。
怕我了吗?
后知后觉的难过席卷心头,这也是病发的一部分吗?
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学校。
过了两年,病情稳定了不少。
妈妈带我去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
妈妈最近白发多了不少,我很少开口说话,她也变得沉默寡言,我自知对不住她,只能努力配合治疗,变得正常。
在新学校里,也同样没人和我玩。
听过不少同学私下里的非议。
说我性格差,说我难相处,他们还不知道我有精神病。
要是知道了呢,会像阿暖那样怕我吗?
我又想阿暖了,每天都想。
说来奇怪,躁郁症的一大表现就是厌世,可我却却来越想念阿暖在身边的日子,那段有光亮的日子。
她从来不把积木往高处搭,只是陪我坐在绿荫下,教我画她最爱的白雪公主。
她也从来不觉得我难相处,总是笑着和我说个不停。
我想回去找她,又是一次偷跑计划。
一早出门,没去学校,而是上了最早班的大巴。
去了以前的学校,等了一天都没见到阿暖的身影。
问了班主任才知道,她转学了,在我离开一年之后。
她遭遇了一年的霸凌。
没人会想到小学五年级的孩子就学会了抱团,赶走了一个精神病,那他的朋友一定会被孤立。
我想起来最后一次见阿暖的时候,那双含泪的眼睛。
她不是在怕我,是在怕他们。
那扇紧闭的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我借着病痛逃脱了,却把她丢在了泥沼。
她慢慢往下陷,不能自救。
听说童年的创伤会让人铭记一生,我是这样的,但阿暖不该是。
我只希望她还爱画白雪公主。
回家后,妈妈坐在客厅,质问我为什么没去学校。我没敢说真相,编了不少谎话。
她却情绪变得高亢,将桌上的东西全都砸到地上。
我从没见过妈妈这样。
晚上的时候,我明白了。
她在我的房间里偷吃我的药。
有躁郁症的是她,不是我的父亲。
她得病是因为怀上我后被父亲抛弃,现在复发又是因为我得了病。
妈妈怕我怨恨她,便没有告诉我。
可她不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了。
溺水的鱼哪里能怪是水的错。
这样的原因我无法接受,在同一天知道两个我最爱的人都因为我饱受折磨。
我愈发颓废,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开心些,可惜没有。
如果我的存在是个错误,还请不要惩罚对的人。
有一晚我梦见我和阿暖在沙滩上玩耍,她穿着公主裙随着海浪起舞。
直到彩云消散,夜幕降临。
阿暖提着裙摆向深海走去,泪水融入夜色。
我看不真切,却心如刀割。
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似真似假。
我看着她,沉下了海面。
拜托了,这全是假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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