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萧红的《生死场》（七）

七 罪恶的五月节

五月节的来临，催逼着两件事情的发生：王婆服毒，小金枝惨死。

王婆的亲生儿子做了土匪，被官兵抓住枪毙了。王婆得知情况后，悲痛欲绝，半夜起来服毒了。

一大早，赵三进城为王婆买了棺材。

窗子打开，使死者见一见最后的阳光。王婆跳突着胸口，微微尚有一点呼吸，明亮的光线照拂着她素净的打扮。

已经为她换上一件黑色棉裤和一件浅色短单衫。除了脸是紫色，临死她没有什么怪异的现象。

王婆的亲生女儿因哥哥已被枪毙，来投奔母亲，却不料妈妈服毒，哭得甚是惨烈。

服毒的母亲眼睛始终张着，但她不认识女儿，她什么也不知道。王婆被停在厨房板块上，口吐白沫，她心坎尚有一点跳动。

妇女们燃柴，锅渐渐冒气。赵三捻着烟袋他来回踱走。过了一会他看看王婆仍少少有一点气息，气息仍不断绝。

赵三好像为了她的死等待得不耐烦似的，他困倦了，依着墙瞌睡。

长时间死的恐怖，人们不感到恐怖！人们集聚着吃饭，喝酒，这时候王婆在地下作出声音，看起来，她紫色的脸色变成淡紫。

人们放下杯子，说她又要活了吧？

忽然从王婆的嘴角流出一些黑血，并且她的嘴唇有点是起动，终于她大吼两声，人们瞪住眼睛说她就要断气了吧！

许多条视线围着她的时候，王婆活动着想要起来了！人们惊慌了！女人跑到窗外去，男人跑去拿挑水的扁担。说她是死尸还魂。

喝过酒的赵三勇猛着：“若让她起来，她会抱住小孩死去，或是抱住树，就是大人她也有力量抱住。”

赵三用他的大红手贪婪着把扁担压过去。扎实的刀一般的切在王婆的腰间。她的肚子和胸膛突然增胀，像是鱼泡似的。

王婆立刻眼睛圆起来，像发着电光。她的黑嘴角也动了起来，好像说话，可是没有说话，血从口腔直喷，射了赵三的满单衫。

赵三命令那个人：“快轻一点压吧！弄得满身都是血。”

王婆就算连一点气息也没有了！她被装进等在门口的棺材。

唉，正常人也要被赵三活活打死。

王婆服毒还没死透，就已经被装进棺材，急急忙忙的要埋葬还活着的人，唯恐怕你不快快死去。

王婆的死信传遍全村，女人们坐在棺材边大大的哭起！扭着鼻涕，嚎啕着：哭孩子的，哭丈夫的，哭自己命苦的。

总之，无管有什么冤屈都到这里来哭了！

将送棺材上坟场！要钉棺材盖了！

王婆终于没有死，她感到寒冷，感到口渴，她轻轻说：“我要喝水！”

小金枝来到人间才够一月，就被爹爹摔死了！

五月节的前些日子，成业总是进城跑来跑去，家来和妻子金枝吵打。

米价落了，卖了米还债也不足，不卖又怎么过节？

过节的前一天，成业家什么也没预备，连一斤面粉也没买。烧饭的时候豆油罐子什么也倒不出来。

成业带着怒气回家，看一看还没有烧菜。他厉声嚷叫：“像我……该饿死了，饭也没的吃，我进城，我进城……”

“我还要好的日子吗？你们连累的我，使我做强盗都没有机会。”

金枝垂了头把饭摆好，孩子在旁边哭。

成业看着桌子上的咸菜和粥饭，他又说：“哭吧，败家鬼，我卖掉你去还债。”

爹爹飞着饭碗，妈妈暴跳起来。

“我卖？我摔死她吧！…………我卖什么！”

就这样小生命被截止了！

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两口子吵架，丈夫可以把孩子活活摔死，骇人听闻，这还是人吗？

读萧红的《生死场》（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