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画面一：

场景：警察局

人物：张警长、薛助手、男性罪犯人一名

潮湿阴暗的审讯室里，一束阳光穿过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普洒在两名警察的身上。一张桌子，两三把椅子。薛助手面前放着一本记录本，手里拿着笔正飞快地记述，张警长正在审问，对面背光阴影里坐着犯人。

（近景，镜头直面警察）张警长：（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微眯起左眼）六条人命，你真下得了手。

薛助手：（抬头看了一眼罪犯，刷刷两笔把这句话也写下来，并补充了一句）是三对母女，警长。

空空荡荡的没有回应，也没有回答声。

张警长：（吐出一个烟圈，用手指敲着桌子）你他妈就是个混蛋！（突然瞪起双眼，大喊一声）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说！

背光的阴影里，犯罪低着头犹如一尊雕塑。（特写）只看得见在微弱的光线里，他两手紧握，大拇指相交，不停地搓动。

张警长：你他妈就在这儿装死人，是不是？（说着从椅子跳将起来，一个拳头打过去）

对面椅子砰地一声砸倒在地，黑影也连带着躺在地上了。薛助手连忙起身拦住即将挥出去的又一拳头。这时候，黑影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像被抽了骨架一般软弱无力。

画面二：

场景：地下室

人物：男子，女人，女孩，警察

（低缓，阴森的背景音乐响起）

一片黑暗中，听得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咯吱”一声地下室门开了，紧接着“啪”的一声，灯亮了。

（跟拍）男子肩头扛着一个大黑布袋走了进去，顺手将门掩了一下。他把布袋放在地上，解开，拖出一个昏睡的女人，将她拖到一旁，又拖出一个昏睡的小女孩。女孩大概十一二岁左右，扎着马尾辫，像睡着了，不过似乎早已没了气息。男子起身走到右边一个箱子旁，翻出一把铁锤，一把刀。他走到女孩躺着的地方，半蹲下，将刀放在一旁，（近景）另一只手高高抡起铁锤，猛地砸下去。（特写）顿时，血哗地朝四面溅开，水泥墙上，铁锤上，男人的脸上全是鲜红的血液。接着，他又砸了几锤，直到地上的那个脑袋血浆四迸，泥肉一滩，他这才放下锤子，换上了刀。

  突然，背后传来女人惊吓的尖叫声。（特写）男子缓慢地转过脸去，镜片上泛着红色的血光。女人吓得脸如死灰，双手捂着嘴，双眼圆瞪，呼吸急促，身体不由地往后缩。

   男子站起身，手里握着刀，一步一步向女人逼近。（音乐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女人失去自控，大吼了一声，迅速爬起来朝门外跑去，男子紧追其后，猛地一跳，将女人一把摁倒在门口，女人奋力挣扎，伸出一只手将门推开，一边喊着“救命啊！”

   男子举起刀，正准备一刀砍下去。（音乐越发急促，紧张）

（特写）这时，一支黑色手枪（从画面左边进入）突兀的如从天而降，抵到男子的太阳穴处。男子缓缓放下半空中举刀的手，抬起头来。枪顺着男子的太阳穴直达额头。（一张满是血红的脸，一个紧握手枪的手充斥了整个画面）

画面三：

场景：紧接第一个画面的审讯室

镜头转向犯人的脸，这是一张目滞，模糊的脸。

薛助手：警长，千万别动手，要冷静。

张警长：（看了一眼薛助手，又忿忿地盯着犯人）你叫我怎么冷静，（将烟狠狠地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妈的就不是个人！

薛助手：你先冷静下，明天再审问吧。

张警长点点头，薛助手走过去，将犯人押着走出去。

画面四：

场景：牢房里

犯人独自一人靠墙坐着，仰头望着屋顶发呆，镜片闪着光。

镜头从屋顶慢慢移向他的目光，（特写）眼神无采，眼珠一动不动，镜头在眼睛处停下几秒，接着蒙太奇手法，一副幻幕拉开——童年一幕

画面五：

童年一幕

简陋的小屋外，传出男孩的惨叫，求饶声——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镜头衔接到屋内。

    一个女人（背对镜头），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正站在客厅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门口正对镜头）。

十岁左右的一个男孩，跪倒在女人的面前，蜷缩着，嘴角流着血，浑身颤抖，（特写）目光里尽是恐惧，惊慌和无助。

女人：（愤怒地斥责）谁叫你偷东西的？（说着抡起铁棍朝男孩背上劈过去）你就跟你那畜生爹一样，不是个好东西！野种！

男孩：啊......（疼得大声喊叫，双手抱住头）

女人抓起男孩的胳膊，像提只小猫似的，将他扔出房间，男孩撞到门上，忍住疼，没出声，吃力地爬向客厅。

女人：（大喝一声）想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男孩连痛带吓得哭声惨叫，向门的一角缩去。他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牙齿都在打颤。

女人：把偷的东西和钱交出来！（伸出手，命令似地说）

男孩瞪大眼睛，出人意料地，像头野兽般扑过去，一口咬住她的手。

女人：（痛得直叫）啊！（用力一甩，将男孩甩到门边，嘴里不停咒骂）你个畜生，不得好死！（丢下棍子，捂着手指）

（特写）泪水顺着男孩的眼角往下淌，他抬起眼睛（镜头顺着他的目光移向前方），死死地盯着另一屋门口站着的那个小女孩——（近景）她举着一小块蛋糕正在吃，穿着小公主裙，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特写）女孩嘲笑般地看着他，蹦出两个字——活该！

（镜头转向男孩的眼睛）男孩依然死死地盯着她（镜头推近，蒙太奇手法，幻化到罪犯的戴眼镜的目光上，紧接画面四）

画面六：

衔接画面四，依然在牢房里，镜头停留在罪犯的目光上，几秒钟。

有人开门进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双肮脏的帆布鞋走进来（镜头跟拍鞋），脚步沉重的向罪犯的位置走去。

帆布鞋在男子的正对面停了下来（镜头停住，从脚慢慢往上移），一个佝背偻腰，头发污乱花白的后背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画面。

（特写）老人抬起发抖的干枯的双手，把住铁栏杆，他的双肩也在抖动，听得见轻微地啜泣声。

（镜头转向男子的脸）罪犯茫然地转过脸来，凝视了半天，呆滞的目光瞬间在眼镜背后射出一道光采，像被电流击中，透过玻璃片闪耀着晶莹的白光。

他的眼珠像活人般动了一下，嘴微微张开，脸上挂起如基督徒见到耶稣般的神情。

（画面停住，慢慢淡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