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miss you,本来就有两个意思。
一种是,我想你。
一种是,我错过了你。
——题记
“抽烟的人,闻不到的是什么?”
“烟味啊!”
“被爱的人,永远不知的是什么?”
“爱你的人有多辛苦。”
看着这则刚刚刷到的段子,阿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但很快,又沉默了。
脑海里回响起一段悠长的大提琴声,似是在低语诉说着什么。
远处,仿佛看见了以前打工那家便利店门前的树。
树下有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正闭目拉琴,树上的花瓣轻轻飘落。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与她相对而立,正站在架好的画板前专心绘画。
而画的正是拉琴的她。
安静的故事,开端不一定安静。
那是一个雨后的深夜。
阿娟收拾妥当,刚走出小区大门,就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下意识回头,就见一辆宝石蓝的炫酷跑车停在了小区不远处的斑马线前。
由于夜已深,四下无车。
更显得那辆跑车的突然出现,异常诡异。
正犹豫是该好奇看看,还是快步离去。
“滴~~”跑车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怀着好奇,阿娟的脚不自觉地向着跑车方向踱去。
走进,阿娟发现驾驶座的窗户是全开的。
一名女子坐在驾驶座,她的头埋在方向盘中,看不清样貌。
但从她缀满铆钉的衣着,一股浓浓的摇滚范儿袭来。
可能觉察到周围有人,女子抬头望了过来。
此时,精致的妆容,因泪水已经糊成一片黑色。
看着女子如同熊猫般的眼睛,阿娟内心一片尴尬。
嘴里嘟囔一句“果然好奇害死猫”,立马小跑遁走,跑到街角转弯,才停下来回头看一看。
而那辆车,已经离开。
过了几天,随着一声“欢迎光临”响起。
一名穿着嘻哈、画着浓厚烟熏的女子走了进来。
疑惑女子有点眼熟,阿娟正开启大脑苦苦搜寻。
女子已先开口。
“HOLLE,原来你在便利店打工,难怪那天那么晚,你还从小区出来。”
听了这话,脑袋中的记忆顿时定点。
是她,那个熊猫眼跑车女。
女子倒没有半点尴尬。
自顾自地从冰柜里拿出两个冰棍,一个自己撕开放在嘴里,另一个则递给了阿娟。
“两个冰棍,多少钱,微信。”说着,还俏皮地摇了摇手中的镶满水钻的手机。
女生间的友谊总是这样,开始的很简单。
有时仅仅因为一根冰棍。
相差不多的年龄,同样喜欢The Rolling Stones,最爱的食物是炸鸡配酸奶沙拉。
唯一不同的是,冉冉喜欢吃巧克力,那种100%纯黑巧克力。
用她的话说,苦涩在嘴里融化后,尾调是丝丝如心的甘甜。
但阿娟觉得除了苦,那绝对只有苦,浓浓化不去的苦涩。
熟悉之后,阿娟唤女子“冉冉”。
冉冉有个有钱爸爸,经营一家上市公司。
由于妈妈在生冉冉时去世,爸爸将所有的爱倾注在冉冉身上。
就是那种放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不,一听说女儿要“自力更生”,从家中搬出来住,立马就在这离家不过500米的小区购置了一间新房,还附赠一辆超级豪华跑车。
但真正让阿娟惊掉下巴的不是这些,而是冉冉的职业。
看冉冉的妆容、衣着,阿娟觉得,不是个自由职业者,就是个在家闲散人员,反正老豆有钱。
可让阿娟完全想不到的是,冉冉居然是本市最大的交响乐团大提琴首席。
据说,那个乐团演奏场场爆满,现在去订票都是两个月后的了。
某天,实在拗不过阿娟的“苦苦哀求”,冉冉终于趁晚上便利店没人时,给阿娟拉了一曲。
低沉的大提琴声,在便利店缓慢流淌。
似少女间的窃窃私语,似恋人间的耳畔低诉。
闭上眼,阿娟感觉自己来到了向往的大草原。
一望无际的草地,仿佛伸手可触的碧蓝天空。
正当阿娟沉醉琴声之中,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欢迎光临”传来。
出于职业操守,阿娟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就见一身穿白色红格子衬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可能也感觉到自己打扰了这份惬然。
男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不好意思,我.....”男子还没说完。
阿娟连忙做了一个噤音手势,指了指便利店的休息椅。
男子立刻会意,将斜挂在身后的画板取下,轻轻坐在椅子上,闭目听音。
冉冉缓缓睁开眼睛,对多出的一人也没表示出诧异。
只是从货架上取下一盒巧克力。
“这是艺术家的报酬,我走了,回见!”
看着远去的身影,阿娟觉得自己还沉浸在琴声中。
好久,才回过神,想起店里还有一位客人。
回过头,正准备上前问男子需要买什么。
却见男子正专心画画。
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就见冉冉刚刚拉琴的样子已被复制到纸上。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闭着的眼睛。
陶醉的神情。
以及修长的手指。
阿娟只觉刚刚的琴音似乎又回荡在了耳边。
过了许久,男子终于画完。
伸了伸因保持同样动作有些僵硬的头和手。
这才发现了站在身侧的阿娟。
尴尬地轻咳几声。
阿娟也回过神,退后几步。
“我来买根玉米。”
阿娟走到收银台后,从蒸锅里取出一根玉米,包好递给男子。
男子已收好画板,接过玉米,扫码结账。
就在快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转身问道,“刚刚那个女孩是住这个小区吗?”
不知是被他低哑的嗓音打动,还是被他真诚的目光吸引。
阿娟点了点头。
男子在得到答复后,用力推门而出。
这就是冉冉与玉米先生相遇的故事。
从那天后,玉米先生每天都会来便利店,有时买口香糖、有时买包纸巾,有时要杯咖啡。
但更多的时候,会买个100%巧克力,也不拿走,只是放在阿娟处,让阿娟转给冉冉。
而冉冉每次收到巧克力也不拒绝。
只是从阿娟手中接过,掰下一块放在嘴里,嘴边有浓浓的笑意。
那之后,冉冉变了,仿佛卸下背上尖尖倒刺的刺猬。
回归本心的柔软。
她不再画遮住面庞的烟熏,露出干净粉嫩的小脸。
她不再穿走路叮当的衣服,换上素雅简单的长裙。
但有一些并没有改变,比如她的俏皮、她的热情。
其实玉米先生并不住在小区,是附近的美术学院读研究生。
白日课少的时候,便到小区给几个小朋友补补数学,补贴生活费。
一个美术、一个音乐,虽不同宗,但亦相通。
所以,两人每次再一起,都能聊许久。
阿娟倒像个局外人,一句也插不上嘴。
但阿娟从不恼。
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俩,谈天说地,分析哪个不知名大师的著作。
心里盘算着,什么天生一对,观音菩萨座下童男童女,绝对说的就是他们!
而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特殊感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某日。
当冉冉靠着玉米先生坐在门外树下打盹,玉米先生轻柔帮她取下夹在发间的花瓣时,阿娟并未觉得意外。
而所有的爱情故事,好像到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关键且厉害的角色。
一天晚上,店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冉冉的父亲。
一个衣着得体,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人。
也没有过多阐述,自报家门、直奔主题,想请阿娟约玉米先生出来见一面。
一直以为自己是蓬莱青鸟的阿娟,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是根“棒子”,棒打鸳鸯那种粗粗的棒子。
本想拒绝,但看见男子鬓边的白发,和近乎祈求的眼神,阿娟的那个“不”字最终没能说出口。
就这样,第二天晚上,关于一个女孩幸福的男人与男人间的对话,在并不宽敞的便利店展开。
但出乎阿娟意料的是,本来以为会第一时间举起“大棒”的冉冉爸爸,却抛出了“甜蜜炸弹”。
“我知道你是学画画的,我可以出钱送你去最好的学府学习,欧洲、美洲任何国家,我都可以送你去,只有一个条件,安静地陪伴冉冉一生。”
“叔叔,我是真心爱冉冉,不是因为钱。”
“我知道,我去学校了解过,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想有......意外,只想冉冉一生安静、平安......”
说出最后一个“健康”时,冉冉爸爸停顿了一下。
“叔叔,我能靠自己的努力让冉冉一生幸福。”玉米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字一句说道。
一旁的阿娟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
“我知道,我知道,但那太久,我害怕.....我只想她安稳。”
本以为应该占主场的冉冉爸爸却明显呈弱势,看着这反转形势,阿娟还未回过神,就见玉米先生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便利店的门在强烈推力下,来回晃动。
而冉冉爸爸则静静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询问时,冉爸爸站起身来,找阿娟买了一包香烟。
可明显这是位不会抽烟的人,在剧烈的咳嗽声中,他似在和阿娟说,也似与自己说。
男子与他的妻子是经朋友介绍的,但只一眼,男子就深深爱上了眼前这个安静的女子。
女子喜欢听音乐会,男子便找关系、托朋友,买来一张一张的票,陪她去听。
虽然大多数时候,男子都会在那或激昂或低沉的音乐声中睡去,但下一次男子还会陪她去。
结婚后,女子喜欢花。
男子专门请人在院子里安了花架、设了温室。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泡壶清茶,坐在玻璃温室外看女子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等茶温热,端进去递给女子。
很快他们迎来了爱情的结晶。
当男子听到自己即将成为父亲时,激动地围着院子一阵狂奔。
但很快,医生告诉他,女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生育小孩可能产生许多病发作。
拿着诊断单,男子望着身侧的妻子,沉默半响,终于说了一句话。
“其实两个人也挺好的。”
谁知,温柔的妻子第一次强烈反对,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
男子多次劝解,均未果。
怀着忐忑和一丝丝侥幸,两人数着日子,看着孩子一天天变大。
但,命运总是残酷的。
女儿出生的日子,妻子永远离开了。
而让男人无法接受的是,女儿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她幸福。”男人说完最后一句,默默离开。
许是因为男子讲述的故事太沉重,阿娟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如此开朗的冉冉,却被医生诊断“命不久矣”。
阿娟不能理解,也不愿意相信。
之后,有一段时间,阿娟未曾见过冉冉。
再次相见时,冉冉很憔悴。
阿娟端过一杯热牛奶递给冉冉。
“阿娟,他走了。”
“我知道,不应该束缚他,但我害怕,很害怕......”
“我害怕,这次离开,会等不到下次见面。”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感觉就像我爸爸,想用爱的名义将他囚禁,但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冉冉断断续续说着,阿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最后,冉冉在阿娟的怀里睡着了,如同一个找到妈妈温暖怀抱的小婴儿。
隔天,阿娟收到冉冉的短信。
阿娟,我想我是魔障了。
从小父亲对我呵护倍加,什么都允诺我,但唯独不给我自由。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不能在操场奔跑,不能吃太咸的食物,甚至连哭与笑,这些与身俱来的情感都被要求尽可能控制。
因为我的身体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有个零件,它坏了。
但我不怨也不恨,上帝关上一扇门,终会为我开启一扇窗。
比如音乐,其实最初,我爱上的是小提琴,但最后父亲帮我选择了大提琴。
原因很可笑,不过是大提琴可以坐着拉。
但我渐渐被它低沉的声音打动,爱上了它华丽又纯朴的矛盾,爱上了它浑厚有力的每一次律动。
每次拉起琴,都能让我感受到那颗破碎心脏挣扎地跳动。
所以,我怎么能用我的爱束缚住另一颗渴望跳动的心。
突然觉得用泪水苦苦哀求他的我,是那么的自私和丑陋。
现在,我想通了,我们都有追寻热爱的自由。
我会等他回来。
但是,冉冉最终还是未能等到。
她倒在了最爱的演奏台上,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只是那对柔弱的翅膀已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演奏台的光束打在冉冉身上。
阿娟看见,她的锁骨处纹着一行小字。
I MISS YOU
冉冉离开的第三年,玉米先生回来了。
正如他许诺的,带着“功成名就”的荣光。
他的个人画展在市文化馆新馆举办,万人空巷、一票难求。
那天,便利店老板娘打来电话,说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绘画展的票。
阿娟刚好回来参加校友会,找到老板娘,拿到了信和票。
信封上写着,“冉冉亲启”四个字。
阿娟小心撕开。
冉冉,我回来了!
现在的我能给你最好的。
来画展,好吗?
我等你。
看完信,阿娟默默收好,将信和票一起埋在了便利店外的树下。
那是,他们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阿娟在回程的车上问自己。
什么才是最好的?
我们都以为给付对方的必须是自己的全部,但有没有问过对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冉冉父亲给予了全部的爱,却不知女儿追求的是自由。
冉冉给予了玉米先生飞翔的能力,却不知玉米先生的每一次振翅都带着她的枷锁。
而玉米先生呢?以为自己追逐的是爱的能力,却不知自己早已失去了最深爱的那个人。
成全,原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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