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原创）

早市永远是热闹的，摩肩接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直让整条街的早晨沸腾着。街口油条摊的生意总是红红火火，周末的缘故，队伍更若一条长龙，远远地迂回盘旋。我无奈地尾随其后，时不时地向前挪动一下。感觉过了许久，前面的人流终于不用左右摇摆了，我便端正地站立着，只盼着能移动的再快点。忽然听见不太自然的招徕:买不买没事，尝尝我的手艺，就是好吃。循声望去，左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女人端坐在那里，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光景，微微发福，穿着一件不起眼的制服，扣子敞开着，显然衣服不太合身了。似乎不太相宜的马尾辫倒透出一点泼辣与干练。她面前是一高一矮两个红色的塑料桶，上边分别放着两个塑料盆，盆里就是女人口中好吃的东西，皱皱的黄瓜条，翠绿之中浸透着酱香(空腹看客的臆想)和润泽，星星点点的红灿灿米椒段或是微微变黑的整只朝天椒显得格外醒目，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据女人讲，有朝天椒的会比有小米椒的辣些，但都辣又都不太辣。除此之外，还有蒜片姜片随着筷子上下挑动时隐时现。每个盆里都稳稳地坐着一只碗，只不过一只大些，一只略小。女人似乎不经意地用那双变了颜色的原木筷子不停地翻动盆里的瓜条，搅拌，松散，然后就用筷尖轻轻地夹住一些，抖落到碗里。再翻动，再夹起抖落，反复几次，一只小碗才被浅浅地填满，应该是够了，女人看似随意地用筷子拨弄碗里的瓜条，只消几下，便垒出一个小小的尖峰，女人终于放下筷子，弯下腰，顺手从脚边的塑料盒里拿起一枚精致的白色的小塑料勺，蜻蜓点水般地在盒里一划，起身，极慢极轻，极均匀地洒在瓜条上，瞬间，碗里的瓜条就脱颖而出，盆里的黯然失色。三元一碗的新鲜出炉了。五元一碗的自然要多些。女人的手似乎一直没停过，嘴里也只是重复那几句台词，偶尔变化一下，也不过是自己做的，绝对好吃，不信尝尝。想必女人站市场的时间不长，骨子里的胆怯和羞赧还是显露出来，她的声音总是要低些，走近了才可以听见。眼睛也似乎没离开她的瓜条她的碗她的盆。后边的督促提醒我往前移动，停下时，便只能远距离斜视了。再注意女人时，她的旁边站着一个戴口罩的女人，看样子应该是熟客，显然爱上了女人的瓜条，但她没有马上掏钱买完走人，而是和女人耳语，因了口罩的缘故，实在不知说什么，不过猜想应该是讨价之类吧。看来是达成一致了，戴口罩的女人停好自行车，拿起筷子，深深地戳进盆里，牢牢地夹起一大撮瓜条，放到三元的小碗里，而后不忘实实的压一下，再夹再放再压，几下，小碗就堆成了富士山。女人的眼睛就在筷子和碗之间跳动，嘴里喃喃自语，自己看着夹，自己看着夹，也许是想留住难得的熟客，但又心疼三元的瓜条变成了三元的附属品，她只能无助地看着，附赠着讪讪的笑容。戴口罩的女人终于满足的收手了，望着不能也不好意思再叠加的小山，从容熟练地舀了满满一大勺芝麻铺展在上面。女人快速地拿起碗，麻利地倒进早已撑开的塑料袋里，娴熟地打了结，递给戴口罩的女人，顺手接过五元钱，摩挲地拽出两张一元的纸币找回去，依然笑着说再来再来。也许是瓜条不足以征服大多数人的味蕾，也许女人的确是这个市场卖家里的生面孔，生意实在冷清，更多的人包括我也不过是好奇天性使然问问看看而已，半天，我只见她卖一份赠一份，即便有问的，也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但女人似乎很享受自己拨弄瓜条的过程和没有进帐的一问一答，不急不恼，信心十足地叨咕一会就卖完了。这时一个穿着红夹克的女人从油条摊的座位上站起来，径自来到女人旁边，说两元钱卖吗，就着油条，吃不了太多。显然女人的瓜条吸引了油条摊的食客。这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女人为何宁可躲在拥挤的人流旁也不去宽敞的地方叫卖了。女人抬头看了一眼便爽快地答应了。她没动碗，而是直接搓开白色的方便袋，自然地展放在左手的掌心，右手依旧是搅拌，松散，抖落，我真切地数着，只有两次，最多是小碗的一半。当然女人没忘了点缀几颗芝麻，然后系好，递过去，顺便接过十元钱。也许是暗自庆幸生客的好说话，也许是沾沾自喜又有了新的进帐，可接下来却发生了在我看来应该是乐极生悲的事，女人从面值最大为十元的薄薄的一叠纸币中抽出三张一元的之后又抽出了一张十元的找了回去，显然她是错把十元当成了五元。红夹克女人接了钱拿着瓜条转身走回油条摊。我有一种本能的冲动想告诉卖瓜条的女人，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我离她已经又远了些。女人还沉浸在进帐的喜悦之中而不自知。红夹克女人手里依然捏着那四张纸币，和油条摊服务员点着吃食。估计是要先付帐，红夹克女人的目光转向左手，准备拿钱的右手却突然停顿了一下，旋即仔细地搓捏查看，确认手里是十三元钱，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快步离开座位，折回到卖瓜条的女人旁边，我清晰地听见她说，大姐你多找我钱了。女人如梦方醒，连说谢谢，谢谢，用五元纸币换回了十元纸币。红夹克女人又折回到油条摊，有滋有味的吃着油条就着瓜条。这似乎是理想的结局，却不是我期待的结局。

如果生活可以预设或导演，我会告诉女人，至少要回赠红夹克女人一些瓜条。终于排到我称油条了。然后我带着属于我的三根油条和忘不掉的一个故事结束了早市之行。我走的时候，早市依旧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不过熙熙攘攘过后，一切终将归于宁静。

三个女人（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