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北方的冬天到下午五点左右，天就渐渐黑下来了。而且西北风刮的呼呼作响，甚至有些瘆人。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人也是行色匆匆，头紧缩到脖项里，匆忙赶路。

停车场，路子一会儿跑到候车室一会儿跑到售票口，多么希望有一辆小城直达武威的夜班车。可是运气太差了，末班车四点半已经走了。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下了很大决心，利用双休日，到甘肃武威古浪。

只有坐明天早班车了，给老板打个电话说一声：“安然教授，你好，下午没车了，只有坐明天早上五点第一趟班车了”。“路子，你非要亲自去，辛苦了”。“没事，谁让我喜欢古玩，任何事情亲自看个究竟，安然教授，你吃饭了没”？“哎，你电话里说的那几件货，我满怀希望而来，谁知空喜欢一场，在门口买了两根麻花，填饱肚子”。“对不起，我请客”。“嗨，那能让你请客，随便买点甜食在房间里一吃，干我们这行，十次有九次跑空是常事”。

《长相忆》不亏为大酒店豪华气派，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安然教授登的房间，住一宿二百八十元，由不住吐了吐舌头，长叹一声，真不明白这些老板，住一宿就等于我半个月的工资，太有钱耍派呢，还是为博宾馆小姐回眸一笑呢？

“路子，虽然咱俩只见过几面，交往很短，但你给我的印象很深，我发觉你很有潜力，应好好地发掘一下。古董文玩是一门很深奥的艺术，对待文和物，你不能片面去看，你曾在日记中写道：‘所谓的古董，什么古董，一堆垃圾而已，增长了不少社会见识，尤其认识了人，所谓的大大的“人”字，社会的艰辛，人心的险恶，假的，全都是假的，不但古董是假的，连人也是假的…’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当时因为时间短促，没能与你细聊。文物比较难做，要做好文物的事，必定要具备一定的文化素质，有一定文化修养的人，从学识的角度，看成是一门学科，一种文化，这样从事起来比较得心应手。如果以成败而言，若一定要‘成’，便是将有价值的物种收为己有，进行收藏研究，并发表论文，这便是‘成’；若一定要‘败’的话，(一)看到一件很有价值的物种遭到破坏，尤其是人为的破坏。(二)看到一些文化素质较低的人，将某件高档次的物种为获一点蝇头小利而流失。关于真假一说，不应以成败而论。有真则有假，无假便无真。我国文物造假史可追溯到西周时期。你的感慨是不对的，是片面的，文和物及文化，它代表着一个民族文化信仰内涵。

如果带着迷茫走进去，眼前是一片黑暗；如果从一种文化，一个学识的角度看，眼前是一片光明。文物有假，人亦有假，天地本不全，何谓世事啊！这只是我个人看法，望你能做个参考，与你简单的交往中，虽然双方处在买卖的生意当中，但我在你身上发现出许多可贵的东西，是一个生意场上的好手，但为你至今没能下海而有点惋惜，为你遭受挫折而有失落感，并且是沉重的失落感，希望我的这番话，能给你增加一些信念。”

谁解其中味，安然教授，你不会明白的。小镇太令人失望，两年多了，没见到一件真货，弯来绕去，就这么一堆垃圾。这次去古浪，下了很大决心，亲自去一趟，看个究竟，稀里糊涂把自己的血汗钱全砸进去了，心里能没有沉重感吗？这次我还是抱着信心去的，至于情况咋样呢？还很难预料，多少次了，在希寄中等待，又在失望中结束。一次伤感中，悲泣道：人，往往容易走弯路，走过一段弯路，回过头来，明白：错了，但，已无可挽回，只能惆怅，只能自责，只能逐渐领悟。

所以说，人活在世上，只是一种负担，活的太累、太累。

人活一辈，自以为豁然大度，自以为掌心跑得了马，胸中盛得下天地。到了却发现巴掌方寸，心胸尺度，既跑不得马也没马可跑，既装不下天地也无天地可装，反攥了一手鸡毛，装了满肚子蒜皮。

不如极小、极小的小生灵，活得那么欢势，那么滋润，那么可吟可欣，让人羡慕不已。再看看自己，稀里糊涂走进生意圈；稀里糊涂砸进一万多；稀里糊涂欠下好几份人情债，难道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正是此意吗？一万多血汗钱，对一个工薪阶层的人，能承受的了吗？！能不失望吗？哎，说心里话，也恨自己的固执，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有时，望着爱人牵挂的目光，操心、憔悴的面容，真想收手。可是，每次悲痛过后，又重新开始，不知怎么，爱人善意的忠告，逆耳的话语，却令路子更加眷恋自己的爱人，更加信赖他，冥冥之中他就是她的支撑点，能给她力量。

“安然教授，啰里啰嗦，给你说了这些，你是否觉的可笑，你不会明白一个女人被她所爱的人真心去爱，这种感觉你是体会不到的，有了动力，摔的再痛，也能爬起来。这首词，是我闭门思过，躺了一天一宿之后，爬起来写下的”。

又一个春暖花开，人来人往繁荣家。

去年此

为着前途长奔波，岂待秋来喜获望

岂料

化尽心血付东流，奈堪对月默无语，独饮红酒品人生

人生奈何多坎坷，峥嵘岁月非昔比，失意之花埋心底。

路子，我没看错，你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性，如果能充分发挥出自己的长处，稍加名人之点，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绝不是一句空话。只有在大海中翱游的人，才知海水苦涩的人生；大海深浅的人心。风云变化似商场，北斗星辰似航灯，只有不畏艰辛，勇往执着，且不迷失方向，才能到达辉煌的彼岸。挫折，对你也是一种养料，会使你更加成熟。但更重要的是，你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聪明的儿子，并有一个很好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希望你在从事生意时刻别忘了照顾好他们。我跟你爱人仅仅聊过一次，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这一点上你是一个幸运儿，希望你能珍惜这一切。

路子，我把这首诗送给你，是我这几年经商的精粹，望你深刻顿悟

天下风云出吾辈

一入江湖岁月摧

凰凤霸业谈笑间

恰似人生一场醉

不错，呵呵，真不错，不亏为教授，真想赋一首，时间过得真快，要不是明天早晨五点半头趟班车，还想多跟您学点鉴别实物的知识呢。

打扰了，您早点休息，有机会再向您讨教。

回到家里，空无一人，准备打算下午坐班车走，俩孩子放学后直接到奶奶家，爱人单位上加班，路子洗漱完睡觉了。

第二天早早坐到了车上，车里坐满了人，路子刚开始还行，越往后越感觉到冷，紧紧抱住俩胳膊，还是冷，不住地打颤。再加上阵阵汽油味、呛人的烟味、人体的臭汗味，直想吐，大脑昏昏沉沉，脸，腊黄、腊黄，象大病一场似的。

车到中途，所有乘客下车吃饭去了，路子昏沉沉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食欲，胃里只往上翻，早晨临上车前吃点东西全吐光了，苦胆苦水差不多吐完了。挨着路子做的一位大嫂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路子下车少吃点东西，补充能量，路子无力地摇了摇头，靠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大嫂下车给路子买了一个热饼子，一瓶矿泉水，路子感激的有气无力的说了声谢谢，勉强吃了几口，硬把钱塞给大嫂…

做了十几个小时的班车，忍受晕车、呕吐的滋味，终于于晚上九点左右到达武威。岂料朋友却说：“明天早晨看货”。第二天早晨，没见到一件货，得等到晚上，货才能过来，或者跟他一起到酒泉。路子很生气，电话里怎么说的，我只有周末双休日的时间，一到武威就看货。休息天，我孤身一人扔下爱人，扔下孩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汽车，你怎么能这样呢？

“电话打过去了，货确实在酒泉，要么到酒泉，要么得等到晚上”。古浪的朋友一再解释。

“中午一点以前，能见上货就见，见不到，一点之后往回返”。

一点半，还是没看到货，路子很生气，决定往回返，刚好有两点半的火车。古浪的这位朋友，亲自送路子上火车，又说了许多话。路子一句没听进去，一句也不愿多说，脑子一片空白，临上车前，不知咋回事，自己也没多少钱，看到古浪的这位农民穿的很旧的衣服，眼巴巴的眼神，掏给了150块钱，让他捧着钱，自己琢磨吧！

到家了，心里酸酸的，疲劳，身心里疲惫，浑身骨头象散了架似的。哎，古浪啊古浪，挺神秘的字眼，一直使路子满怀憧憬，谁知武威之行，把心里美丽的彩泡无情吹灭了，该怎么调整呢？躺在床上，无神的大眼睛瞪着屋顶，脑子里又在放电影了…忽然，安然教授的那首诗映入眼帘，该赋一首了，无奈何、无奈何地

天下风云普众生

笑看鸿鹄傲云霄

欲上寒宫不尽意

何缘下凡走一遭

滑稽、太滑稽，一幅幅、一幕幕，交辉相映。人间，这就是人间的桃李芬芳，足以让路子陶醉了。“嘿、嘿、嘿”，一个劲傻笑，也只有路子这样的傻子，实心实意的傻子

笑我傻

枉为真

力不逮

笑天下

傻笑中忽想起古浪朋友的大言：我尊重你的人格，但不欣赏你的做法。此言一出，令路子很吃惊，对他有一种新的看法，想不到山沟沟里还能出个状元郎，这种欣喜之情没容路子感悟下去，上来之后，来个180℃大转弯，弯来绕去，还是一丘之貉，朴实的外表，掩盖着一颗贪婪、狡诈的心。哎，古浪，罢了，还是在诗中找回自我：

女儿身，枉自洁，可笑周公不如佛

汝而下，星相随，坦荡人生傲然轩

与君论，贱自薄，对镜默问泪无语

念一席，畅豁达，物事依然悲嗔心

罢、罢、罢，休再语，物遇随安淡泊矣，秋去冬来又一春，画不尽…言难尽…

悠悠然，取鸣琴，孤自赏。

写完，笔一扔，默默吟诵。忽间，悲上心头，路子很为自己不值，女儿身，女儿身，冰清玉洁，难圆我梦。历尽艰辛，得此一搏，还是怅然若失，似近似远，空中楼阁可望不可即。

妙趣横生点点滴滴，怎奈何江山又是如此多娇。仅多增一例故事而已。

望着一栋栋耸立的楼房，依然住在旧楼里的路子，望着博古架上大大小小、破破旧旧的瓶瓶罐罐，心，沉淀淀的，鼻子一酸，眼泪“哗”流了下来，刹那间想起儿子十几岁时说的一句话：“妈妈，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跟舒服有仇呀，把咱家辛辛苦苦攒的买房钱，全买这些破瓶子、烂罐子，为啥呀？”望着儿子满脸不满疑惑的神情，无言以对，路子也弄不懂，为什么？竟入魔似的迷上了它们……

在外人看来是破烂，尤其是破瓷片，很忌讳，碰都不敢碰一下，自己却当宝贝似的，拿在手上，仔细看，细推敲，看瓷胎，看画工，看瓷釉，看颜料，百看不厌，它们身上有一种灵气，而自己仿佛天生跟它们有缘。

这次古浪之行，还有以前多少次，牺牲自己的双休日，到山区里，稀里糊涂把自己一个月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赔进去，倒能看一眼真的，也不亏了，被人愚弄的滋味真不好受。哎，尽管失意的日子是灰色的，似心绞痛般的难受，但它又是一种很好的养料，吃下去，能滋润着你，逐渐成熟起来。人，往往容易走弯路，如果没有最初的弯路，更不会有今天成熟的自己。每个人都有段痛苦的历程，灰色的记忆，心，如心绞痛，抽搐，但它又是一种最宝贵的养料…强咽下去，会让人不断成熟，不断学到更深奥的知识。

此时此刻，蓦然回首，望着博古架陈列的瓶瓶罐罐，青花瓷、高古瓷，高深莫测神秘的瞅着自己，学问太深了，路子竟痴呆呆冲它们傻笑…酸、甜、苦、辣齐涌上心头，谁解其中味。

韵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