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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白 Chapter 2

单白 Chapter 2

作者: dfcc03756558 | 来源:发表于2018-11-13 18:30 被阅读7次

    向你所爱的人坦露自己内心最深的脆弱,就如同向一个嗜血的刽子手递刀。我向深描述初中某个晚上我对自己腕动脉的好奇,从她的眼神中明白了这个道理。

    2009 年,我升入高一,身边没有一个老朋友。重点高中分新校老校,高一高二生扎堆在新校,高三生偏安老校。老校红砖矮房,古韵书香。新校则是灰色混凝土大楼,凌厉严肃。一栋栋灰色大楼,区分开我跟安、我跟深、我跟东。我的学号也不再是 01 ,甚至变成了两位数。学号 01 的是一个叫悦的女孩,黑发如瀑,戴一双透明框的细边眼镜,跟人说话时总是带笑。她像淑女般向我走过来,说我看过你写的作文。我笑笑。

    我那时已经厌恶了语文课。再多的范文也没有教会我如何回复一封情书,再多的阅读鉴赏也没有告诉我如何理解一个意义莫名的纸条。我开始跟大多数人一样,在语文自习课上写数学作业,在古诗词晨读上背英语语法。

    某天晨读,读到牡丹亭里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时痴痴呆住。那时我在教室最后一排坐,一排四人,我靠后门。我出神向外望,恰巧看见一个人影晃过,一身雪白,雌雄莫辩,而后进了教室。

    班主任说,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阿程。时间倒流,心脏骤停。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音相似,字不同。老师一指,先坐那吧。阿程便走向我,坐在我旁边的旁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的鸟儿回来了。

    第一天,我知道他来自南方某个富庶的城市,随做生意的父亲搬到这座北方小城,后转来这所以升学率闻名的高中。第二天,我知道他能很快做出刁钻的数学题,三言两语给邻座的男生讲明白。第三天,我知道他之所以爱穿白色的衣服,是有洁癖。第四天,我知道他极爱吃甜。第五天,他说他并不想参加高考,而想出国去念多伦多大学。第六天,他说他爸爸去找过班主任了。第七天晨读课上,他说他要转走了,去省会另一所更注重素质教育的学校。

    我一时万箭穿心,再也背不进任何单词,痛恨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名字。直到他挎上白色的背包,依旧是那身雪白衣裳,招招手,向邻座男生说,有空 QQ 联系。

    我拿到了他的 QQ 号,却没有勇气加好友。幸好他的空间不设访问权限,我得以如饥似渴般追踪他的动态。挨到新年,终于发了一条多半要石沉大海的短信,只有简短四个字:新年快乐。

    叮叮。两个字跳出来,你是?我忍不住笑了又笑,默默回道:一个朋友。

    如此一年,我如朋友般分享着他的生活:到了新学校,交了新朋友,有了女朋友,又换了新学校,准备出国,跟女友分手…… 也细数着每一个节日,准时发出简短的祝福:节日快乐。看着他的回复从谢谢,变成嗯好,再到你也是,最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晚安。

    直到他的生日,我开始准备人生第一次告白。拜托邻座的男生打听他家的住址,在晚自习下课后躲在女生宿舍的洗手间里彻夜画画,吃遍超市所有的甜点零食后挑出最好吃的那种装满一箱,请假去校外的邮局寄出超重的包裹,在他生日那天守到零点,再次发出四个字的短信:生日快乐。

    叮叮。从没想过的回复跳上屏幕: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高一快结束时,悦问我,怎么突然瘦了那么多?在为文理分科的事儿烦心吗?我摇摇头,问悦最近在听什么歌儿。悦笑笑,拿出一只小小的 iPod,递过来一只耳机,你听。于是我听到了苏打绿缱绻忧郁的声音,在那句「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里泪流满面。

    后来,我常常在想一个过于痴情的问题,究竟什么是初恋。如果以第一次心动而计,我的初恋是阿城吗?可我们甚至没有一次完整的对话,一切懵懂不明。如果用第一次动情来算,我的初恋是东吗?但反反复复的擦肩,连暧昧也谈不上。我想起那个总穿白衣的少年,为时光盖上一个印证,是的,那才是我的初恋。

    我没有回复程的短信,因为我并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记忆里从未见面的女孩,跨过一个又一个城市,赴一个意义不明的约。而哪怕他如我画中的少年,白衣翩翩,乘风飞来,我也没有办法挣脱这所规定穿统一校服、晚自习上到十点的「监狱」,扑进他的怀抱。故事还没有开头,就已写好结局。

    那条短信之后不久,我又访问了阿程的 QQ 空间,在最新一条动态里,他跟女友已经复合。我停掉了手机卡,直到期末考后,我忍不住去搜索那个倒背如流的 QQ 号,点击空间,弹出一条验证消息:我最爱的人是谁?

    高二的文理分科,我毫无疑问选了文科。深选了理,东也是,悦也是。跟我一同进入文科的,只有安。

    为了方便管理,文理不同楼。但重点班的学生被特定圈养在一层。深所在的理科班就在我隔壁。

    第一次月考结束,难得喘息的几天,深推着单车,我斜挎着背包,两人步行去学校附近的书店。我在书店买了最新版的《最小说》,深买了一本厚厚的英文书。她捧着英文书的样子,认真得像紧攥一个玩具。分别时,她把手送给我,我翻开书,里面夹了一张或许早就写好的纸条:

    英语课上老师让我想象 20 年后的生活,我讲到了我们,最后一句是,we will die together with a lot of happiness in the end 。也许结局不一定这样圆满,所以我把这句话理解为,我们到死还是朋友。

    我把书放进背包,深送我到车站。公车久久不来,黑摩托蠢蠢欲动。粗壮的中年男人,穿着略显邋遢的衣服,用方言在拉客。我对深说,不用再陪我了,我坐辆黑摩的走就好。深摇了摇头,这很不安全。我突然笑了,会就这么消失吗?如果我消失了你怎么办?深看着我,眼神笃定,那我就站在你消失的地方等到天亮,然后回家,过我原来的生活。

    就这样,在深写给我的一张又一张的纸条里,高二滑到了期中考。考后,深来班上喊我,我们一同歪在护栏边,看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深突然凑近,我问了我妈妈一个问题,如果我喜欢女孩子会怎么样?

    我惊愕地待在原地,脸上堆起心虚的笑。我不敢也不能推开深,因为她递来的纸条、涂鸦的手写信、看向我的眼神,都是我吸食不尽的毒品,我从中确认世界存在的意义,即使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分。那时悦在跟邻校古惑仔似的男生谈恋爱,东跟晗是老师默许了的神仙眷侣,我跟安已不再如初中那般亲密,我能依赖的,只有深笑起来时那对酒窝。

    我转过头去,假装波澜不惊地说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任何事儿。我转过头,看到她闭上的眼睛和微微嘟起的嘴唇。

    我扭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

    那之后,深的纸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厚的试题卷子。晚自习结束后,我去深的教室,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了她一个人还在做习题。

    冬天,寒冷总是让人无望。郭敬明的笔下如是写道,正如我失去了深之后的生活。让生活愈发水深火热的是期中考后数学课前五分钟的随堂考。教数学的女老师,中年发福,讲一口不费力听就听不懂的方言,性格急躁,讲错题时狠狠地敲桌板,唾沫横飞。随堂考答错了倒不是什么大事儿,难堪是习题纸总要被甩在桌上,唾沫溅到脸上,人低下头去。一开始几次失误答错题后,砸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如果今天有数学课,我一整天便坐立难安。

    此时一件小事,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学期末,为了迎战高三,大考之前,学校颁布了新一轮管理条例,其中之一是女学生头发不得过肩。考前统一检查,仪表不合格甚至不能参加期末考。我本来就是短发,只是鬓角略长,没有理会。可考前一天,主任领着一众老师挨个班巡视,到了我所在的班级,我意外被点了出来。站在门外,劈头盖脸的骂声浇下来,这是个什么鬼样子!一点都不符合高二学生积极的精神气质!一定要剪掉!整整一晚,我被罚在教师门外。第二天一早,班主任来寝室喊我,我被带着去了学校理发室,剪了男生式的平头。

    当我走进教室,每个迎上来的目光都像一把把锥子,有默然的,有同情的,有愤慨的,有幸灾乐祸的。我紧攥着手走向座位,指甲锥进手心,几乎出血。

    那天晚些时候,安来了,陪我久久地站在教学楼下。临别时,从画册中拿出一张速写,那是初中时她为我画的肖像画。我看着画中人的头发,一时哽咽。

    第二天,深来班上喊我,我走出教室,跟她并肩站在当初她向我抛出那个致命问题的护栏旁。她没说话,我开了口,昨天晚上自己我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想过自杀。

    深没有向前抱住我,又或者做任何安慰的动作,她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惊恐混杂着厌恶。而后走了。

    她再也没有来找过我,直到期末考后,我发短信给她,语气祈求近乎摇尾,我说,你是我的太阳。我在你的酒窝里能看见尼采式的温暖。

    叮叮,深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我不是尼采,更不是太阳,冬天要穿非常多的衣服,多得动弹一下都觉得累。我只是比较爱笑,基因突变或者重组给了我一对酒窝,我不愿意浪费了它。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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